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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63、攝政詔王

  夏日的天空,烏雲密佈,風起雲湧。

  深遠的宮門內,四周安靜,整個禁宮此時無人往來,白玉甬道寬闊地顯出一種肅穆下的莊嚴,巍峨大殿,層疊起伏。

  今日,銀暝國年輕的君王銀冀二十五歲生辰之日。

  然其因病咒而陷入完全昏迷中,除了尚存一絲幾不可聞的氣息,其他與死亡無異。太醫們似乎所有預料,個個面色凝憂,在夏世聰將軍親自護衛下,君王恙體被移至銀氏王陵的聖池水晶洞中,由守陵侍衛嚴格把守。眾人只待蒼天有眼,真能找出挽救君王之法。

  一般朝臣只知君王出門遊歷,從而取消一切慶誕事宜,卻不知君王正遭此大劫,性命難保。

  銀翟直立于頤華宮中。頭頂流雲急速翻滾,雪色的袍角微微掠起,仿佛一道犀利的閃電無聲劃過,他黑發狂舞,雙眸籠罩陰霾。

  也是今日,當朝元老郭太傅、夏將軍及老尚書等幾位朝野中舉足輕重的大臣齊跪于頤華宮前,請求他這位王爺登基為銀暝新君,主持大局。

  銀翟黑眸沉如極深的夜,隱藏著天幕下所有的情緒,任憑那幾人跪求而無動於衷。

  「遺詔」在他手中緊捏,欲成碎片,他心潮起伏,難以接受眼前突變的局面。曾經的希望變得遙遠紛飛,一心想至銀冀於死地,卻在這一刻真正到來時只覺錐心刺痛。曾一心想奪回屬於自己的銀氏江山,如今面對一張遺詔,他無半絲喜悅,對手不在,他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請王爺以天下蒼生,百姓社稷為重!」

  「請王爺繼承銀暝大統,臣等將全力輔佐!」

  「請王爺……」

  銀翟眉間蹙痕越收越緊,原本攥著的拳頭無法鬆弛下來。眼望頭頂,天色陰沉,他呼吸漸覺緊窒。

  如今一切願望均將實現,江山天下唾手可得,他卻抑鬱狂躁,有種急欲發洩的煩亂。

  「王爺願意銀氏王朝百年基業落入他人之手嗎?」

  「王爺是銀族僅剩的血脈,銀王親筆傳詔,臣等將誓死效忠!」

  「王爺不可推託……」

  銀翟袖袍一揮,不怒而威,注視他們:「你們回去。我若是不願意,你們多說無益!」

  他面色鐵青,語氣不容反駁,幾位老臣巍巍起身不再多言,臨行前嘆息回頭,欲言又止,心中祈禱這位冷硬的王爺快點應允,早日登基掌管天下。

  是夜,聽得池中蛙聲一片。

  數名黑影悄無聲息,逐一而至,正是忠肝義膽為君王效忠的隱身護衛。他們在頤華宮內玉湖前跪下。

  銀翟臨水獨立,水面上倒映著乾淨的身影。烏髮、白衣,再往上是一片模糊的神情,如層層隱在水霧的背後,看不清,探不透,唯僵直挺立的脊背隱約透出他內心的某種冷傲不屈。

  青龍、白虎的聲音聽來波瀾不驚,卻將君主銀冀的旨意及一年多來對王爺的心意敘述得真誠動人。

  銀翟抿唇不語,脊背更加孤直。原來,原來銀冀早已瞭解過自己殺手生涯,原來他對自己宮內外所作所為全都知情,原來他可以以如此胸襟體諒自己,原來他在個人立場與王朝社稷之間,被迫只能選擇江山大局。

  原來……銀冀有如此多無奈與苦楚,有如此氣魄與雅量。

  青龍率先鞠禮,冷靜嚴肅:「屬下等只為銀氏王族鞠躬盡瘁,請王爺切勿辜負冀主子的寄望。」

  白虎、朱雀等恭敬垂首:「是!請王爺莫負銀族歷代先王。屬下誓死效忠!」

  銀翟握手成拳,心底不能抑制地微微震動,原來——銀冀什麼都考慮到了,什麼都安排好了!可是,他為何如此不願接受?

  隱身護衛離去後,銀翟片刻未歇直奔後山王陵。陵中極為寂靜,除守陵侍衛外,他人不得入墓穴內室。

  銀翟趕到,守陵侍衛先是吃驚,但未加阻攔,直接打開嚴密石門。

  水晶洞為君王療養聖地,喬雀等太醫輪流守侯水晶塌前,而金老太醫連夜趕回刖夙企圖尋求新的解咒之法。

  銀冀蒼白的面容被四壁上的水晶光芒映射得分外清楚。他眉目俊朗,懸鼻挺直,薄唇輕抿宛若睡著一般,不見半分痛苦之色。

  見銀翟進來,喬雀未再多言,鞠身施禮退了下去。銀翟輕輕走近,盯著這張與自己極為相似的面孔半晌,緩緩蹲下,一對修眉糾結起來。

  「你怎能如此做?怎能自己躺在這,而將一切交給我?」他一手握住銀冀毫無知覺的手臂,逐漸加重語氣,「你以為我稀罕這些?告訴你!我根本不稀罕!不稀罕!你聽到沒?」

  銀冀一動未動,與世隔絕。

  「你醒來,我要你醒來!銀冀,從二十五年前出生那一刻,便註定你是我的對手,我要的是一點點從你手中爭奪回這一切,而不是你一紙詔讓!聽到沒?聽到沒!」銀翟低頭靠近他毫無血色的臉,危險低語,「你信麼?你若躺在這躲避責任,我會讓銀氏王朝毀滅在我的手中。還有瓦兒……呵呵,我答應你讓她好好活下去,不過……我可能會讓她不但活在仇恨中,還會讓她活在比死還痛苦的悲哀中!你聽到沒?聽到沒?」

  銀冀眼皮極微地動了動,氣息絲絲縷縷,若有若無。

  銀翟漸漸鬆開緊握他胳膊的手,單膝在塌前跪下。那一向冷冽有神的眼睛此時仿佛被一種莫名的空茫遮擋了光澤,遲緩而無神采。眉間的刻痕顯露出抑鬱的痕跡,擱在塌上的手是無力的,幾乎要靠堅硬水晶塌的力量去支撐才行。

  夜深,人寂,心沉如灰。

  他的眼中佈滿血絲,喃喃低語:「銀冀,你說……這就是我們兄弟的宿命麼?難道我的命運從來都不能由我自己掌控麼?……你錯了!我告訴你,你交予我的一切,我只答應暫時接管,可是若你想就這樣安排我的人生,那你是徹底錯了!」

  「聽清楚了吧?你別裝死,留著這口氣重新好好活起來,三個月!我就給你三個月時間,你若不好起來,別怪我說到做到!」

  銀翟站起身,目光堅定,低頭看過塌上平靜的君王最後一眼,沉步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灰蒙一片,涼風四起。

  銀翟剛踏進頤華宮,房前兩抹纖長白影素立,烏髮衣角沾有白露,想來她們等候已久。

  筱水一見銀翟身影,匆忙上前:「翟,你一夜去哪了?我和師姐擔心極了。」

  三人沉默進去屋內,燭盞點燃。銀翟略為疲憊的雙眸瞟了方旋一眼,眸光暗藏質疑,透著淩厲。方旋不閃不避,目光直直對向他:「聽聞冷君寫遺詔傳位於你,眾臣也紛紛請求新王繼位,你為何不應允?」

  銀翟不答反問:「你希望我成為銀暝君王?」

  方旋微愣,抿唇道:「銀暝君王本該非你莫屬,你答應師傅完成最後大任,其實也只是為自己奪回該有的一切。如果冷君已不具威脅,江山垂手可得,我不懂你為何拒絕?」

  筱水仰頭看他:「翟,做君王並不易。我在宮中時間長,看得清楚,冷君為了一身無法推卻的責任有苦不能訴,有愛不能愛,累人累己,還有那麼多人明裡暗裡盯著王權高位。冷君如今得此下場,我都為之可惜。」

  方旋冷唇譏笑:「命不該有,他自然承受不起。天命是屬於翟的。倘若翟成為新一代君主,我定然全力支持。」

  筱水皺眉道:「做君王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或許可以讓很多人嫉妒羡慕。但是,這真的是翟所希望的嗎?翟願意為王權而失去自由嗎?」

  銀翟輕掃表情各異的二女,冷冷挑眉:「事不由我,上天既有安排,我這銀族唯一後裔如何逃脫?我決定接管天下,只是……」他突然打住,睇向方旋的眼神深暗無邊,「為何要騙紅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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