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南詔王妃·寵妃 | 上頁 下頁
一〇二


  翟眸子沉如深海,靜靜瞅著她。

  方旋道:「我知道你定不信。冷君是對紅瓦兒情深意重,但銀暝國他為君王,如今王族血脈後繼無人,大好江山豈能斷送?翟你雖與他流著相同的血脈,卻相疾如仇,他恨你,更一直介意瓦兒的清白。所以,你說在生死存亡面前,他怎不會選擇犧牲一個紅瓦兒?」

  「師姐說得有道理,可是……」

  「該死的是他!」翟飛速轉身,再未做停留朝頤和宮真奔而去,留下一路酒風。

  見他背影消失,方旋垂下眼眸,無力地閉上眼睛,一顆淚珠隱藏在長睫之中。

  筱水不解,氣道:「師姐為何要欺騙翟,引得他們兄弟相殘?紅瓦兒明明是你騙出宮去的。翟這樣去找冷君,你難道不怕翟受傷嗎?」

  方旋睜眼,眨去水霧,挺直脊樑答:「我怎捨得讓翟受傷?冷君久臥金塌成了病貓,翟此去只有了結他的份。」

  「你要讓翟殺了冷君?」筱水捂住小嘴,驚出一身冷汗。

  「我是幫翟。不用他動手,冷君如今根本承受不起這等刺激。呵,冷君一死,江山便是翟的了,這不是翟的心願麼?」

  「可是……冷君若因此而死,翟根本不會開心!」筱水定定打量她,第一次發現自己全心信賴,曾經與自己同生共死的師姐如此陌生,她眼中的算計精芒刺痛了她信賴的心,「師姐,你究竟懂不懂翟需要的是什麼?」

  筱水急步沖了出去,猛然煞住腳跟緩緩回頭,眼神驚痛無奈:「師姐,我也很愛翟,但我現在真心希望……師姐已為紅瓦兒解了蘿陀毒,而她在宮外不要遭遇什麼不明意外才好。」

  天色陰沉猶如黑幕,夜深不知處,方旋獨立庭院之中,寒露濕了一身,她的眼中只有無人理解的淒苦。

  62、最是血緣

  頤和宮寧靜一片,沉睡中的年輕君王不知房外之事。他時昏時醒,每每清醒時,腦海總先掠過一個刻骨銘心的名字,心絞立刻隨之席捲而至,於是他拼命壓抑將思緒轉到國政上。所以,他知銀暝內外大事,卻不知魂牽夢縈所系的女子已經離宮。

  倘若他知道……

  寢宮外燈火闌珊,克達等侍從謹守不怠,一抹白影閃電般掠過長廊,帶著熏醉酒風,穿過庭院沖到緊閉的門扉外。

  「王爺,請留步……」克達聲未落音,便被人一掌推開,踉蹌跌開。

  翟冷冷瞪向其他侍從,眼神冷駭鋒利,他雖不出半聲,但淩厲殺氣渾然與身,僅是眼角一掃竟無人挺出直面阻攔。御前侍從匆匆趕到時,翟已大掌推開房門閃了進去。房內留守的正是太醫喬雀,一見來人他吃驚不已,話來不及出口就因翟冷酷的表情驚住。在這位眾說紛紜,冷漠狂邪的王爺面前,喬雀冷汗冒出額角,但一想到危在旦夕不能禁受刺激的君王,他立刻深呼吸強自鎮定。

  喬雀咽下口水,拱袖道:「王爺,此時要見大王,實在有所不便……」

  翟的目光直穿過被輕風吹動微搖的層層帷幕,語氣沒有一絲溫度:「你出去。」

  「王爺……您好象喝多了,有何要事不妨改日再見大王……」喬雀醫術高明,膽子雖小易受驚嚇卻絕對是忠肝義膽。

  「閉嘴。出去!」翟不看他,逕自往裡跨出一步。

  喬雀盯著翟,冷汗淌下額頭,感覺他每上前踏出一步,金塌上的君王便是往死神靠近了一步。喬雀不作他想,只祈禱今夜不能出事,明日便是君王二十五歲生辰,這個詛咒之劫一定要平安撐過。可是,這位來者不善的王爺……便是詛咒帶來的註定的劫難嗎?

  翟聽得門外傳來御前侍衛的聲音,勾起唇角,回眸冷笑:「別激我。你是太醫,若不想他受更多刺激,就立刻滾出去!」

  喬雀一對眉頭打上死結,想到塌上昏沉的君主,左右為難。

  一時間屋子裡寂靜無聲,突然一聲淡然清雅的話語從層層帷幕中傳出:「喬愛卿,你先退下。」

  翟與喬雀同時抬頭互相對上目光,眼中各有驚疑。翟內力深厚,輕易聽出說話之人極力壓抑的氣喘,喬雀則疑惑大王怎會突然醒來,聽起來還如此平靜?

  「你先退下……請翟王爺過來。」銀冀的聲音再次傳出,低沉沙啞。

  「可是大王……」

  「愛卿不必多言,本王有事跟翟王爺說……不會有事的。」

  「是……臣遵命。」喬雀抹去滿額的汗水,躬著身子倒退了出去,臨關門前,朝裡投出最深的擔憂眼神。

  翟走進帷幕,靠近金塌,銀冀已起身正扶著塌旁的長案。兄弟對視,一個輕挑唇角眼中怒火難滅,一個薄唇緊抿,修眉深鎖但目光從容堅定。

  「看來,你比我想像得好得多,沒那麼容易死。」翟半嘲半諷,上下打量對面一身白色中衣的君王。

  他是君王,眾人眼中他是自己兄長,實則卻是奪走自己一切的次出王子。他因詛咒病痛身形消瘦,面色蒼白,但他眉宇間流露天生的尊貴淡然。翟悄然收緊手指,記起曾有一刹那,為對方承受了本該自己所中的詛咒而彷徨,如今親眼面對,他卻不信,不信一個將死之人還能如此優雅淡定;他嫉妒,嫉妒他擁有一切,即使面臨死亡還能如此從容不迫。

  不對,身為君王哪會輕易死?他動一動手指,會有天下最好的太醫前來施診,他一句話,便可讓那愚蠢的女人為他千里獻血尋藥……

  偏偏,他銀翟卻無法控制地為那個愚蠢的女人擔憂、心痛、憤怒!他死死地瞪著銀冀,想看穿銀冀隱藏在骨子裡的冷血與虛偽。

  銀冀因他仇恨的目光沉默半晌,終於沉沉嘆息出聲:「你真如此恨我?」

  翟一步上前,雙手急速提起他的領口,咬牙道:「是。從我知道自己身世那刻,便無法不恨你!從我踏進王宮那刻,我更無法不恨你!而今,看到你會因詛咒死去,我卻更恨你!所以,我恨不得親手毀了你!」

  越來越粗重的氣息混合著淡淡酒氣,噴到銀冀蒼白的面頰上。他的恨何只三言兩語可以道清?他的恨應該一點點一滴滴將此人腐蝕!

  翟的恨意那麼深,看得銀冀急喘一大口氣,黑色瞳孔忽然便得細如針尖。他捂住胸口皺眉道:「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翟緊緊揪住他白色領口,額頭青筋跳動得迅速。他們相隔如此近,近得可以在對方眼中看清自己的表情,一種任誰都無法割捨的血緣天性悄無聲息地奔流,心口被狂浪衝擊得波浪澎湃之時,翟緩緩松了水。他牙根未松,剛進門時聚在眸底深處的殺氣頃刻間被什麼沖淡了。

  銀冀眼中藍光綻現,清晰異常。他扶著案幾坐下,指指案幾對面的椅子低沉開口:「我知你恨我,知你為何恨我……可是同樣,我也恨你,恨得比你想像得還要多……」

  「哼。」翟坐下,冷哼出聲,「因為紅瓦兒?」

  「是!因為瓦兒……」銀冀劇烈震動了一下,擱在案上的右手緊握成拳不住顫抖,他目光銳利有如那夜二人決鬥之時,利光一閃而過很快被他壓下。

  「因為瓦兒……也因為所有。」他補了一句。

  若手中有劍,翟定然已拔劍出鞘,直指他的心口。此時,他知道自己可以話語如劍,一樣可以字字逼心。

  「銀冀,這些都該是我對你說的!」

  銀冀看著他,眸光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翟狠狠皺眉,厭惡地發現自己因那雙與自己相似的黑眸而閃過心痛。

  「翟,很多次我都在想……如果先祖未曾有此遺訓,如果早出生的是你……如果父王英明不將你送出宮……如果……」

  「住口!」翟一掌擊上堅硬的案台,案台應聲裂開,他黑髮張揚滿眼發紅,「想這麼多如果,你又能改變什麼!銀冀,你可知道……如果不一定是如果!」

  銀冀盯著他眼中燃燒的火焰,一手捂住胸口,一邊以內力壓制咒氣一邊拼命喘息:「什麼意思……?」

  翟搖搖頭,冷笑如鬼魅,陰森邪妄,突然仰頭大笑了幾聲,前所未有的縱情大笑,看得銀冀渾身忍不住僵直起來。

  「我說的是,世界上並沒有那麼多如果。如果要說,只能說是命運的安排!但是,我不信命運,因為我的命運是人為改變的!」翟笑容不再,表情冷峻如山,陰鷙無比,「銀冀,你定不知道真相……我才是銀氏王朝銀岳王的長子,我才該是江山的銀暝江山的掌管者。而你——你才是比我晚出生的孿生兄弟,因出生便發出響亮啼哭,令我這個被人疑為啞巴的大王子不戰而敗,被遠逐宮外……」

  他說得那麼肯定,那麼憤恨,那麼真實,銀冀幾乎因此忘記呼吸,忘記心絞的痛楚,忘記自己的怨憤。可是,誰來告訴他,翟說的不是真的?自己才是兄長,才是真正的銀暝君主?

  翟逼近他:「我恨銀岳王,事後將知情者全部處決,我恨你為何要出生奪走我的一切?我還恨……」

  他突然停住,因為銀冀唇色不見一絲紅潤,俊容變得白皙透明,惟獨眼中藍光詭異閃耀。他飛快扣住銀冀的手,立刻感覺到沉重紊亂的脈息,奔騰如火的血液急促地到處流竄,像滾滾熔岩就要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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