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那海蘭珠 | 上頁 下頁 |
一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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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還有意識,否則怎會開始覺得全身都冰冷麻木。 「為何每次都讓我見到這樣的你?早知如此寧可當初在殷若寺一刀結束了你。」 這是在指責我嗎?我究竟還活著嗎? 「咳,咳」——再次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自己熟悉的榻上了。 素瑪焦急地喚著我,我卻聽不真切。腦袋上的冷毛巾換了又換卻帶不走我身體持續的火燒感覺。御醫反復進宮診治數次,我除了感覺到手腕伸進伸出被褥之外其他什麼好轉也沒有。 夜幕再一次降臨了,我心神都在恐懼地顫抖著。那個黑夜深深刻在了腦海裡,再也抹不去了。若不是戈礫,我早就只剩一堆血骨。沒想到最後還是皇太極間接救了我一命,可是我卻註定要就此背叛他。 「哇哇哇」八子在哭,我的眼淚也跟著往下滑。 「八子——」我嘴唇微微抖著卻沒有音,明白自己最終的選擇只能是一個。 本以為孩子至少可以留到皇太極出征回朝前,但是現在怕是就必須『速戰速決』,斬斷他一切的根了。危機四伏,內危外險;當斷必斷,不斷則亂! 兩日後,也就是正月初八,是八子剛好滿半歲的日子。 豪格的近身隨士神不知鬼不覺送進宮門一個禮盒,邡步取了禮盒藏匿于宮中一口乾涸封閉的井內。 夜裡剛敲過三更,素瑪顫巍巍地抱著禮盒子邁了進來。我明白此時此刻就要刻下真正的骨肉分離了。 八子沉沉地睡著,因為事先服了微量的安眠藥,他一雙大眼睛無論如何都不會再睜開看我一眼。 因為不想最後還把傷寒傳給孩子,我用厚厚的手帕遮住口鼻才自悠悠車中抱出八子。我唯一的孩子,此生最後一次將他擁在懷中了。臨別最後一眼便是再也不見,永生不見! 「孩子,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做了太多錯事,就像是潑出的水再也收不回來了。想為你做的我幾乎什麼都沒有做過。我不會聽到你開口第一句話,看不到你邁出的第一步,不能為你慶祝第一個生日,陪不了你玩耍,教不了你讀書識字,更加看不到你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媽媽已經沒有明天了,但是你必須要有,你必須要活!只是可憐你永遠都不會知道誰才是你親生的父母,明明該是你的人生卻必須由我親手斷送。從此一去,便再也沒有八阿哥,再也沒有所謂的皇太子。你可以選擇任何你想要的人生,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只是我再也見不到你,你皇阿瑪也再也見不到你。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我的淚水打濕了臉上的絹帕,千萬呼喚卻換不回即成的事實。 我將最後一個吻輕輕印在他的額頭,親手將他放在存放軍餉的木箱之內。我雙手在拼命地顫抖,拿起盒蓋卻遲遲不能蓋下。多麼希望時間就停駐在這最後一眼。 「主子,請您再三思啊!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了頭了!」素瑪撲跪在腳邊,仰首望著我苦苦哀求著。 我眼前浮現的全是皇太極抱著八子時心滿意足的笑臉,這一刻居然如此艱難,怎麼也下不去手。 可是多爾袞的聲音卻清晰迴響而起:「我已經很對得起你了,至少我唯一一次下毒的對象是八阿哥而並非你。」 「你去吧,不用牽掛,八阿哥隨後就會追上你。」 我咬得牙「哢哢」作響,重重地掩上盒蓋的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像被徹底掏空了。 「素瑪,走!」我轉過身去,咽下淚水,下著決絕的命令。 素瑪哭泣中起身,小心抱起箱子掩面跑走了。 忽然這麼安靜的世界,我仿佛還能聽見八子「哇哇」啼哭的聲音。轉回頭去,卻只有空空的悠悠車。到處都散落著碎成千萬片的記憶,卻是再也尋不到記憶中的人。 75、素瑪番外 自打出生起便註定了是支飄浮的無根藤,除了知道自己姓章佳氏,其他一無所知,也從來沒體會過什麼叫親人。 從小就在鑲白旗一個普通的牛錄額真帳中為婢,沒見過獵林之外的世界,不知每天除了不停地剝著血淋淋的皮毛之外還能作些什麼。 也許真該慶倖自己長相平庸至極,否則怎會到十八歲依舊乾淨地活著,不受玷污。身邊些許比我小的女孩子都被牛錄內的男人強迫糟蹋過了。圈獵的生活就是如此,遍地赤裸的血腥。 天命十一年的九月初一,也就是天聰元年的九月初一,大金的第二任國汗榮承大統,普天同慶。整個牛錄的帳營都沸騰著,從此之後鑲白旗變成了鑲黃旗,直屬於大金國汗。 我從未意識到那一天對我而言有多麼不同,依舊清理著成堆動物的死屍。額真酒醉搖晃著朝我走來,我驚嚇得起身行禮。他已經辨不清眼前的究竟是誰,叫著別人的名字,卻將我壓在了身下。 就是那一夜,我遭受了對女人而言最殘酷的暴刑。我全身是血,周身都是各種死屍。我拾起身側剝皮用的彎刀,對準那個赤身裸體昏睡的男人高高舉起,雙手卻越來越顫抖,完全下不去手。 背後一聲驚呼,我被發現了。除了拼命逃跑我已經沒有了別的生路。 初冬的密林中,到處都是雪。而我早已經氣力全無,深埋在千層積雪之中。 忽然覺得這麼死了也好,反正也不會有人為我流一滴眼淚;如此『天葬』也好,至少讓自己感覺乾淨一點兒。 突然地面開始振動,此起彼伏的馬蹄踩著白雪發出清脆的聲響。濺起的雪花很高,就像是生命的禮花。那一刻,馬蹄踏過我的身體,卻使我卻成為了世界上最幸運之人。 高高的馬上立著一身純白狐裘的男人,他的尊貴令我第一次睜不開眼。 「把她帶上。」他簡單出口的四個字卻完全改變了我的人生。 他就是大金的國汗——曾經的建州女真四貝勒爺皇太極。 自此跟在國汗身邊整整九年,我知道了自己叫素瑪,也明白了原來人可以如此過活。 雖然國汗身邊侍候的奴才很多,但我明白自己是不同的,別人是用克盡職守來侍奉他,而我是用靈魂去侍奉他。只要他需要我,不管什麼我都能付出。 九年的時間裡我看到的國汗只是這片天下的執掌者,可是天聰八年一個被所有人看輕的女人卻瞬間給他平靜的臉上添上了驚世動情的顏色。 自打出生起,我從未見過一個真正用情之人,也不知道怎樣算是動了真情。可是國汗的變化卻讓我漸漸明白了一切。國汗居然會為了她對著奏摺輕牽嘴角,為了她獨立窗棱旁傷神失落,為了她心神不寧,眉頭深鎖。 真得很想知道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呢? 「海蘭珠發誓,如若他日因此陷害側妃與索渾大人的話,不論將來生男生女,必在半年內早殤。」…… 那一刻我感覺什麼東西在震撼著心靈,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只有這個女人收藏了國汗的真心,只有她才是配得上他的。 後宮的女人千姿百態,九年裡看得多了,有容貌有智慧的並非只是她一個,但是不弄事故,心智獨特,天下為公的僅僅只有她。 是她第一次讓我感覺到自己不輕賤,不生來便低人一等。也是她第一次讓我體會到被尊重,被需要的感覺。 日升月異,晨昏相對,原本只有國汗一人的心裡漸漸地增添了另一份篤定——她也是素瑪的主子。 匆匆五年轉瞬即逝,日日伴著她走來,見證了她每一分的掙扎苦痛,瞭解到不能更瞭解的事實——她根本就不該容於這個渾濁的世道。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原本映著陽光而生的人,變成了如今毫無生氣躺在床榻上彌留之人。 難道皇上為了愛護她傾付的還不夠嗎?難道是她不懂得愛惜守護這份感情嗎? 但是現實的命運卻終是攪散了原本屬於兩個人的幸福,逼得他們一個在愛與恨中掙扎,一個在生與死間徘徊。 「皇上,臣等——臣等無——無能為力。」眼前跪著宮中全部的御醫,沒人再敢看皇上一眼,怕直視他此刻的神情便會灼傷雙目。 「朕不聽廢話,只要她活!」出口僅幾字已透滿死寂的可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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