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那海蘭珠 | 上頁 下頁
一三八


  皇太極越來越繁忙,指派阿濟哥再次出征明皮島,平息朝鮮文臣諫書反叛,整頓旗務,迎接蒙古使節來訪等等等等,他似是有些分身乏術了。有時只能匆匆露一面便返回禦書房繼續批改奏摺。

  儘管我擔憂他勞累過度,可是整個清朝的重擔如果他不扛,誰又能代替呢?而我除了在他面前儘量掩飾身體的不適之外,其他什麼也做不了。

  哲哲最近突然變得很愉悅,經常宣和碩親王們的正側福晉進宮賜宴,聽戲。我與李靜炫見面的機會也逐漸多了起來。她幾乎除了行禮之外,根本不會與我交談,甚至連眼神都吝嗇於投注在我身上。

  五月初十五,哲哲為六阿哥高塞籌備滿月酒,鄔聿敏帶著李靜炫再一次入宮。這一次完全不同于以往,李靜炫用盡暗示的目光注視著我。我不太明白她的用意,也並沒有機會與她單獨說話。

  酒席進行了不到一半,我已感覺腰酸到麻木。哲哲留意到了我的不適,放我先回自己宮中休息。我退出清甯宮的時候,李靜炫卻也跟了出來。

  「宸妃娘娘請留步,能否允許李靜炫單獨與您說幾句話?」她眼神焦慮,似乎是遇到了什麼天大的麻煩。

  我帶她回到關雎宮,屏退素瑪之後,道:「有什麼話請說吧。」我相信李靜炫若是無事,定不會來登我這個『三寶殿』。

  李靜炫面對著我突然跪下,無論我怎麼拉扯她,她就是不肯起身。她用充滿辛酸的聲音說:「求你救救世子哥哥吧!」

  「李溰?」我腦袋直接反應出的名字。

  「眼下能救世子哥哥的就只有你了,他真的再也受不住酷刑了。」李靜炫的兩行清淚明瞭滑落。

  「酷刑?你什麼意思?」我完全不懂她的話。

  「大清意圖攻克大明皮島,三番征伐均未果。皮島的守備圖是當年朝鮮與大明一起佈置的,世子哥哥便是那個真正佈陣之人,全部皮島的防禦圖介是出自世子哥哥之手。大清皇上要拿佈陣圖,自然是從世子哥哥身上下手。世子哥哥居然已經被折磨的駢體鱗傷了。求你救救他吧。」豆大的淚珠沿著李靜炫的臉頰滑落。她在祈求,我卻感覺突然被人扔進了外太空。

  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難道這也是皇太極的旨意嗎?用酷刑折磨李溰嗎?就是為了佈陣圖?若真是皇太極的旨意,我又能做什麼呢?李溰你真是糊塗,為什麼要踏進盛京?

  李靜炫見我完全沒了反應,居然瞬間站了起來,轉為憤怒地對我說:「你難道真的如此忘恩負義,要眼睜睜地看著世子哥哥死了你才安心嗎?你忘了當初是誰盡力維護你了?又是誰不捨得犧牲你?你現在身懷皇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難道就連為世子哥哥說句話都不肯嗎?如果沒有當初世子哥哥的顧慮周全,怎麼會有今日風光無限,活生生的宸妃娘娘?!」

  我望著怒火中燒的李靜炫,無奈地說:「別怪我愛莫能助,若不是李溰冒然進入盛京,什麼都不會發生。」

  「冒然進入?!大清皇帝給過朝鮮選擇的權力嗎?世子哥哥是被逼迫進入盛京的!若非如此我也根本無須嫁給——」李靜炫激動地全身顫抖著,居然說不下去了。

  我與李靜炫僵持著,與自己僵持著。李溰的事,我究竟能不能管?!我心中的天平傾倒的一方要求我不能見死不救,可是腹中的孩子卻讓我明白決不能在此時旁生枝節,宮中太多雙伺機而動的眼睛盯住我。寶寶的命運本來就如履薄冰,我又怎麼敢冒險出聲為李溰求情呢?!如果真得要救他,皇太極面前又要如何解釋呢?

  「主子,宴會快結束了,側福晉也該回席了。」素瑪提醒的聲音自緊閉的門外傳來。

  我深吸進一口氣,下了艱難的決定,對李靜炫說:「記住你自己目前的身份,你是睿親王府的側福晉。不該你關心的事情,超出你能力範圍的事情,統統不要管。否則引火自焚了還渾然不知。」這番話我其實更是說給自己聽的。

  朝鮮雖然戰敗,但對大清投降只是不得已而為之,如此水火不容之下,誰去碰翻板,誰便會落船入水。

  「你要明哲保身,可是我李靜炫絕對不會對世子哥哥的生死置之不理,否則我也不會追到盛京來。謝謝宸妃娘娘的忠告,不過別把我和你混為一談!」李靜炫說完決絕而去。

  她發狠說出的諷刺言語讓我感覺自己的心上被人豁開了一個口子,血溟溟流出。曾幾何時,我也不會如此冷血。難道真得是我變質了嗎?我終於也變成了一個隻會考慮自己的小人了嗎?!

  59、底線

  李靜炫的話變成了毒藥,讓我完全陷入病態。李溰的影子與心魔重合。「眼下能救世子哥哥的就只有你了,他真的再也受不住酷刑了。」

  酷刑?——會是皮肉之苦與精神折磨的雙重虐待嗎?皇太極難道會置李溰於死地嗎?應該不會吧?畢竟他是朝鮮大世子啊!將來要繼承皇位的太子。儘量安撫著自己,但是心中的不安卻像黑洞一樣無限的擴大著,籠罩周身。因為我更瞭解皇太極,他是不會在乎一個戰敗國王子的性命的。儘管我天天面對著皇太極,可是反復思量之中卻始終開不了口為李溰說出一句求饒的話。怕那輕易出口的一句話會粉碎苦撐至今難得的平靜。

  我是下定了決心不管不問,每天試圖找事情忙碌來阻止無邊無際的胡思亂想。其實孩子只有不到兩個月就要出生了,而我還能做的事情簡直少得可憐。除了幫素瑪做些小衣服之外,只能聽著哲哲她們討論『婦人之道』。

  然而,當李靜炫再次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突然明白就算我不找事,事情卻始終不會忘記『惠顧』我。素瑪退出偏廳掩門前,焦慮的眼神表露無遺。我的眉心在打結,李靜炫卻鎮定地可怕,似乎此來成竹在胸。「宸妃娘娘近來可好?」口氣輕鬆得似乎無欲無求。「客氣的話就免了吧。」我語氣中似乎有種無可奈何。並非懼怕李靜炫,而是懼怕那種總還是要發生的感覺。

  她走近我身側冷清地笑了,道:「上次說過的事情,宸妃娘娘拒絕地乾脆,李靜炫也自知一個親王的側福晉自是不配勞動娘娘的大駕。可是——」她自懷中抽出一樣東西,甩手之間一封署了鄔聿敏名字的信函落到我面前的書案上。

  我明白此信一見光,我必將受到她的牽制。而她要我完成的事情也只有一個——救李溰。「你的要求我無能為力,不論這封信裡是什麼內容,我的答案始終只能是三個字——『辦不到』。」我佯裝堅定望著李靜炫決絕地說。「看完再下結論。莫不是宸妃娘娘並不若想像中堅定?」她輕蔑的嘲笑著。

  我知道該來的總是躲不掉,拿起信函,抽出信紙,鄔聿敏清秀的筆記映然紙上。儘管我作了心理準備,但還是受到了衝擊。李靜炫居然懷孕了,這是多爾袞迄今為止唯一的孩子。多爾袞常年征戰在外,加之身有固疾,十三歲成婚至今,雖然身邊正偏福晉,侍妾無數,卻從未有過子嗣。這是第一個也許是唯一一個即將延續多爾袞血脈的生命。無疑這個小生命成了李靜炫拯救李溰的砝碼。

  雖然不確定鄔聿敏究竟瞭解此事多少,但是很明顯她受到了威脅與制約;她那麼愛多爾袞,自然會拼盡全力保護屬於多爾袞的血脈,也因此有了她近乎傾覆生命的哀求,求我幫李靜炫達成願望。鄔聿敏現在甚至願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滿足李靜炫,因為她太渴望一個這樣的孩子了,甚至不在乎那不是自己親生的,不在乎李靜炫也許會撼動她的正位,只求她留下多爾袞的子嗣。

  我輕輕放下書信,深深吐出一口氣。抬頭卻看到了李靜炫甜美的笑容上掛滿陰謀即將得逞的自信。

  「還是——辦不到。」我的聲音竟然出奇地平靜。其實整件事情根本不是李靜炫所持的籌碼有多重,也並不是我不願救李溰,難道我願意眼見他受折磨嗎?只是此事的確很難辦,因為我完全沒有立場為皇太極的『敵人』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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