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寧非 | 上頁 下頁
五四


  蘇希洵站起身來時,寧非明白地看見他的臉色是陰沉的,手裡拿著一遝元書紙,以及一把濕淋淋的刷子。他的臉色變幻莫測,最後把東西都放在牆角。那一瞬間,寧非居然覺得他是在掩飾那些東西的存在。

  蘇希洵走過來,寧非繃緊了身上的弦,做好八年抗戰準備。可沒想到他居然只是站在床邊,然後什麼也沒做,眼睛斜飄到床頭。寧非隨著看過去,發現是一身乾淨的衣物。蘇希洵說道:「你出了些汗,自己換衣服。」說完走出去了。

  「啊?」就這樣了?沒別的要說的?

  寧非呆躺半天,覺得事情必不會如此簡單,想方才蘇希洵站起身時,臉色陰鬱異常,不知道在打什麼變態主意。她目光瞟到牆上掛的那截鞭子想,如果說刑訊,這條鞭子通體漆黑且骨節嶙峋,是件好物,可論及種類未免單調。

  外面傳來蘇希洵的聲音,「還不快換!」

  甯非皮緊地一顫,他居然還在外面,腦子裡首先想到的就是對青蛙虎視眈眈的毒蛇,這個該死的蛇男!她撐坐起來,先看見的是自己身上穿著的一件中衣,寬大潔白,衣裳裡逸出若有若無的藥草熏香,但顯然不是自己的!

  寧非手指都顫了。心裡有了不好的猜測,解開衣帶,下面果真什麼都沒穿,她無聲地趴倒在自己腿上,別提多沮喪了。外面忽然又傳來蘇希洵的聲音,「是你自己換的衣服。」

  寧非震驚之極,他這話怎麼說得如此及時,莫非是捅破了窗紙偷偷看的?可轉眼去看門口,立即發現門上糊了厚厚的元書紙,莫說是要瞧見什麼東西,連一絲風都透不進來。莫非是傳說中的聽音辨位……她將衣裳換好,正好合身。後知後覺地想到這衣服莫不成還是打劫打回來的。

  屋門被敲響了,寧非回過神來,「請進。」可是半天沒人進來,她疑惑地拉緊衣服下床,走到門口拉開,外面靜悄悄的半個人都沒有。低頭一看,一個蒙了布巾隔熱的藥鍋放在門外,旁邊擱了個食屜,裡面放有碗筷湯勺。

  陶制的藥鍋蓋子上打了個小眼,白色的蒸汽從裡面噓噓地往外冒,還是剛剛出爐的樣子。

  她疑惑地探頭出去,的確沒有人。蘇希洵方才明明是在走廊上的,現在卻不見了。她想了半天,隱約記得葉雲清似乎是住在這裡。她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還沒有來得及與他打個招呼,天涯何處不相逢,這件事也太巧合了。細思起來,泥丸君居然就是葉雲清,是山寨裡說得上話的人。

  寧非站在門口,低頭看著那個小小的陶鍋,心思轉來轉去。臉上的表情同樣變來變去,也許她的處境不至於像她先前想像的那樣糟糕,即使二當家十分不待見她,泥丸君也不至於讓他對自己痛下毒手吧。

  不過此時此地,上上之計是乖乖地待在這裡哪裡都不去。山寨事務繁忙,她就不信蘇希洵能夠一天到晚地惦念折騰她的事情,說不定過兩天就能把她忘到天那邊去了。

  她提起地上的鍋子和食屜,回到房間放在桌上。送湯來的人很用心,鍋子的提手上包了厚厚的紗布,寧非取下紗布揭開鍋蓋,頓時白騰騰的霧氣散開,一股雞肉湯汁的香甜味道充滿了房間。她餓了一整日,先前能夠忍受,到此時終是食指大動,臨下筷前卻想起一事——裡面該不會下了藥吧?下了吐真劑這種高科技的玩意兒她不怕的,可是如果是毒藥呢?

  她愣愣瞪著不冒油花的湯水——應該不至於吧。並且這個做派倒很像是丁孝的手法,寧非見過他照顧病人,簡直是無微不至,湯水上漂的油花都會被全部潷去。這個時代,肥肉是好東西,窮人家三年兩頭見不到半點油花,所以有的病人對於油津津的湯水十分執著,偏偏丁孝不顧被人罵小氣,都要把油膩之物去了,說是為了病人可憐的腸胃。於是甯非安心了些,既然是丁孝經手之物,應當可以放心。

  她從食屜裡拿出湯勺和一個海碗,只傾倒了小半碗的湯水出來。湯水被熬得渾濁,顯然燉了不少時間,雞爪子的膠質都出來了,看上去軟軟嫩嫩的,口感很好的樣子。她小小喝了一口,吐了一口氣,眯起眼睛來了。

  簡直就是太享受了……

  鍋裡還有很多東西,蓮子、薏米、枸杞,都是些溫補之物。這種味道的東西,就算在徐府裡都不是經常能夠吃到的。丁孝雖然在徐府當大廚,不過一般只負責銀林公主的吃喝事宜,江凝菲這邊得飽口福的機會只有幾個大節日裡的團圓餐。

  她捨不得喝,把碗捧在手心,膝蓋縮上椅榻來。熱騰騰的蒸汽潤了下巴,暖融融的感覺讓人很幸福,就像以前不用上班的時候,一個人在陽臺前捧一碗檸檬紅茶就可以呆坐上一整天。

  離開了前一世,從徐府逃到了黑旗寨裡,寧非對於吃食越來越珍惜,不但把肉吃得乾乾淨淨,並且還花了好大的力氣把骨頭都嚼碎吃了。不知道從哪裡找的雞,骨頭硬得像石頭一樣。寧非雖然抱怨,卻是高興的,骨頭硬的雞才是好雞,一年到頭在山上山下跑來跑去,小雞都能練出銅筋鐵骨,哪像K伯伯和M叔叔的雞塊那樣,全部都是軟骨頭。

  寧非享受了許久,不過才吃了幾個雞塊和小半碗湯水。看著剩下來的大半鍋東西,雖然心懷不甘,但還是決定留下給葉雲清和蘇希洵兩人都分一點。如果真是丁孝偷偷送過來的,肯定得給幾個領導分一杯羹。甯非曉得所謂「領導」大都是些什麼玩意兒,碰上葉雲清那樣的還好說,人家做事乾脆爽快,是個直性子的。碰上蘇希洵那樣的就難搞了,平日諸事得小心打點。說起來,甯非覺得蘇希洵和她在某些程度上是一路貨色,專門喜歡算計別人,只不過她最近遇事太多,十分力不從心,與蘇希洵正面交鋒恐要敗下陣來。

  還是……都留著吧,這是為了丁孝好,不至於顯得他目無當家。寧非眼饞地咽下口水。把東西收拾乾淨,鍋蓋蓋上,用紗布堵嚴實了,不讓香氣冒出來。真是折磨啊!寧非滾回床上,用被子嚴嚴實實地捂住自己,背著那鍋美味而睡。真太折磨人了,她努力數了幾百隻雞之後,終於成功入眠。

  蘇希洵在竹閣外開闢了一小塊藥田,平時不需要多費工夫打理,只種植了一些十分濫生常見的草藥。因為無須打理,於是藥田同時成了具有各種功能的空閒地塊,比如熬藥燉湯都是在藥田裡完成的。

  他從下面將藥鍋提上來時就是沉默不語的。

  到了自己房屋門前,聽到裡面大概已經換好衣服了,還是沒有出聲。他站了有片刻,心中細數是否需要拿其他東西,乾脆一起去拿了回來再敲門進去……省得麻煩。

  可是想了數遍,的確沒有需要的東西了。他自己的房間打理得很整齊,常用的物件全都收拾利落碼放在床下和案下的抽屜裡。

  想到這裡,他反應過來一件事,葉雲清的房間裡已經好久沒有動靜了。他明明交代他先把自己房間收拾好才能睡覺的,現在是在偷懶嗎?

  想到這裡,蘇希洵手裡提著東西轉去了葉雲清的房間,仔細傾聽,裡面毫無聲息。不要說翻箱倒櫃的聲音,連呼吸吐納聲都是沒有的。

  蘇希洵與葉雲清仗著修為深厚聽覺靈敏,竹閣平常都沒人能夠上來,因此就算竹木間有縫隙都是不管的。他從縫隙裡往屋內看了一眼,臉色更為陰沉,裡面果然是沒有人的。不但沒有人,並且亂得如同遭劫了似的,物件七零八落地到處堆放,顯然是葉雲清從衣櫃、抽屜裡清出了一大堆不明物體,但由於不知道當如何歸類而暫且堆放在地下。

  如果不是雙手都提了東西,他很想以手扶額。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不能不注意的事情,在這些雜物中,唯獨沒有衣物。

  蘇希洵抬腳踹開房門,視野清晰了,他站在門口上下左右四處張望,更加明確了那個結論,葉雲清大概先去洗衣服了。葉雲清打小被伺候習慣,完全是個生活白癡,離開宮女太仕的服侍等同於家務事無能,什麼都做不好。就連主動抱衣服去洗都是八百年難得一見的!以前往往是蘇希洵實在看不過眼,用鞭子在後面抽他去洗,後來實在懶得抽他了,就乾脆在洗自己的衣物時順便把他的都包辦了。這也是蘇希洵一直格外在意自己「奶媽」、「奶娘」之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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