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寧非 | 上頁 下頁
四三


  阿剛一步上前,揪住寧非的前襟哭道:「我爹已經處理過了,還是無法阻住毒性上延。山上只有二當家和丁大哥能治,二當家今日下山迎接大當家去了,唯有丁大哥能夠救命。」

  寧非眼見床上躺著的男人扭動掙扎,似乎渾身劇痛無比,偏偏喉嚨水腫,發不出聲音。跟著的人焦急,將丁孝的去向說明了。

  老人說道:「牛大壯他們今日是要劫一批從山嶽前往淮安的錢貨,約是在西邊山腳。我聽我兒說過,只需沿西邊山道下去就是。」

  寧非道:「多久的腳程?」

  「快的話大約一個時辰。不過那是按照牛大壯他們來算,我們這些不會輕功的,只有慢慢下去,約要走上大半日。」老人忽而大喜道,「阿剛,我記得你輕功曾得二當家贊為上佳,可以自去求救。」

  甯非往阿剛身上看去,他身上衣衫多被泥土汙損,兩膝更有破口,恐是方才背負父親上山求救太過心切,以至於連路都沒辦法走好。阿剛雖然意動,但眼見父親狀況不穩,唯恐在自己離去時咽氣,而自己竟不能盡孝于老父身旁,兩眼含淚,進退難擇。

  阿剛還是少年,站在寧非面前略矮些許,抬眼茫然地看著寧非,樣子極其可憐。寧非咬牙道:「騎馬要多久?」

  「什麼?」老人問。

  「騎馬,不會輕功,可以騎馬下去。」

  老人面有難色,「山道崎嶇,控馬技術極好才敢騎馬上下。在場眾人恐怕沒有辦法騎馬下去。」

  寧非道:「我問需要多久,沒問有沒有人會騎馬。」

  「這個不知,應該不會很久。」

  甯非抓起阿剛的手,他還握著她的衣襟。她道:「你在此照顧父親,我代你去找丁孝就是。」

  說完轉身出門,來到馬廄,正見有丁孝的卷毛黑騾和自己的棗紅大馬。西邊山道步行下山約有半日,得牽了這兩匹坐騎出去交替使用方可速達山腳。

  她將毛氈往騾馬身上各搭了一塊,心想山道崎嶇,難免有點磕磕碰碰的,江凝菲的騎術算是頂尖的,但也要防個萬一。尋來布條往騾馬胸前腿後簡略做了捆紮,算是能夠固定雙腳的鐙子。

  牽馬出去時,聽到阿剛在屋前叫她道:「山道上有明崗暗哨,沒有通關文書,是不會放你過去的。」說著將一塊腰牌掏出遞給她道,「這是我的腰牌,可通山上七關,但到山下兩關,或許……」

  寧非深吸一口氣,咬牙道:「通不過難道還打不過了?」甩韁進屋,伸手取下牆上長弓箭矢,拿了一個牛皮水囊,方回去翻身上馬。

  阿剛等人見她如此氣勢,飛身上馬的姿勢更是熟練得如同翻掌之功,俱是驚訝無比,寧非早已打馬下山去了。

  丁孝曾說阿剛從小沒娘,全靠一個爹給拉扯大的。阿剛那孩子平日沒少在丁孝身邊徘徊,或許是缺人疼的緣故吧。今天出了這事,那孩子方寸全亂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甯非也認得阿剛爹,平時多靠他從山裡打了柴過來給丁孝備著。阿剛爹是個老實人,面上老得都能開出花了,還是山上山下地跑,辦事熱心,山上人都很待見他。有時在深山裡遇到了好的藥苗子,都會小心翼翼連土一起挖了,擱背簍裡帶給丁孝。因這一層關係,看到被毒蛇咬傷的阿剛爹,甯非不能不急。

  她人瘦身輕,伏在馬上幾如無物,棗紅馬在階梯上縱躍自如。她胯下不過一條厚毛氈,猶能感覺到胯下馬匹肌肉伸展收束,手中牽了卷毛黑的韁繩,那頭騾子很溫馴地跟隨她一人一馬縱躍向下。雁過山高不過兩千米,而西邊山道至少也要走七八裡地。寧非一路下去,偶有石鋪的階梯,馬匹下行更為不易,難怪老人會說騎馬下山需要極其高超的馬術。

  江凝菲身處徐燦府上時,對於行軍打仗略有耳聞。當世還以步兵為主,淮安國每次出戰,均有戰車數千乘,其作用只是為了打亂敵軍步兵方陣。正所謂「沖陣者戰車,殺敵者步兵」。而騎馬打仗更是少見,徐燦曾對江凝菲描述戰場情況,只說騎兵都是騎馬到了敵軍軍陣面前,當即下馬揮刀作戰,無人於馬上直砍直殺。究其原因,蓋因時人騎馬均無鞍韉馬鐙,在馬上無法固定自己,無法調換姿勢,控馬尤其艱難。

  甯非在馬身胸前肋下束了布條,雙腿插入進去,如此下山既快且穩。山上不乏明崗暗哨,看見她居然能夠縱馬下來,均覺得驚異之極。路上遇到多少個崗哨都不記得了,所幸阿剛的腰牌還挺好用的,再加上寧非粗略一說,大家都催促她趕緊往西山趕,有的地方還出人將她引到下一個崗哨去才返回。

  太陽過了天中漸漸西偏,山裡面的空氣是潮濕而悶熱的,寧非身上不知道出了多少汗,最裡面一層衣裳濕了,風都吹不幹。她漸漸支持不住,眼前的坡道飛快地倒退,變成了一格格震盪著的場景,額頭鬢角出了許多汗,可是留不住,一忽兒就被顛簸的馬匹給蕩掉了。

  快到山腳時,終於再度被人阻住。

  寧非轉過一個山角,隱約注意到十丈開外就有一個半人高的竹架子,形狀類似民國時期的三腳柵欄,還沒到近前,跳出幾個身著墨綠短打的大漢,手上皆持有精鋼砍山刀,大喝一聲,「婦人,往哪裡去!」

  此處道路狹窄,山壁高懸,確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遇到險情,幾個大漢殺不了多少敵人,卻能在敵人破關之前發出警告。寧非左右顧盼,發現附近的確還有零落的山洞或樹屋,應當還有其他寨眾在此居住。現在日橫當空,可能正在補眠。

  她勒緊韁繩,雙腳夾緊馬腹,棗紅馬停了下來。一個粗眉大眼的方面大漢走上前,從旁扯住韁繩問道:「這位妹子往哪裡去?」

  寧非道:「敢問這位大哥,今早是否有一隊人從山上往西路去『做買賣』的嗎?」

  那漢子道:「有。」

  「丁孝可在裡面?」

  「丁先生也在裡面。」那漢子道,「你找丁先生有事?」

  甯非大喜,頭一段路無人帶領,她生怕自己選錯了岔道,現在終能松了一口氣。她生怕阿剛爹撐不過去,三兩句話把事情說了。那漢子半信半疑道:「阿剛爹我見過一兩次面,但山下不同山上,此處乃是攻山要衝,隨意不得出入,你有沒有通關的文書令牌?」

  甯非遞過阿剛的腰牌,忐忑道:「只有阿剛借與我的腰牌。」

  漢子反反復複地翻看後交還與寧非,「腰牌確是真的,阿剛是二當家身邊的人,可是即便是他,平日上下出入都要攜帶出入文書作為憑據。莫說是你,就算阿剛今天親自來此,沒有文書也是下不了山的。」

  眼見怎麼說都說不通,寧非心急如焚,她並非是無理取鬧的女子,也不會認為世界上任何事情都要圍繞她來旋轉,山上山下採用兩套規矩的確能夠嚴防奸細,幾個守關漢子如此堅持並無錯誤。

  但是阿剛爹呢?難道都已經到了此處只能折返了嗎?

  寧非抬頭看看天色,也許只過了一個時辰,也或許已經將近兩個時辰。她心裡忽然出現一種無力感。如此拼命有什麼用,就算丁孝回去了,阿剛爹是否還活著都是個問題。

  眼前那名守關漢子又在要求通關文書,如何是好?

  寧非逐漸平定了呼吸,從山上下來換了兩次馬,她已經很累了。累又怎麼樣呢?更累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過。

  她搖頭道:「那我不過去了,阿剛爹死了就死了吧。」她歎了一口氣,喃喃地說了幾句阿剛爹的慘狀,又歎道,「天可憐見的。」

  幾個守關的漢子頓時心有戚戚焉,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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