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寧非 | 上頁 下頁
二一


  許久,遠處傳來掌燈管事一屋屋查燈火的聲音,敲著梆子喊「各屋吹燈」。再不久,府外的街道上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

  她從窗邊回身,動作迅速地爬上了柴堆。

  寧非自己本來就是個擅長上躥下跳的人物,江凝菲又是江南鄉下長大的小姑娘,習過騎射,幹過粗活,身體很是靈巧。江凝菲死前被孕吐和各種妊娠症狀折磨得痛苦不堪,這個身體後來又受到小產的重挫,幸而有葉雲清給她服食了靈藥,調理到了如今終於恢復了往日七八成的靈巧。

  寧非借了屋外的燈光看清房頂,從柴堆攀上主樑。

  梁上支起了連片平行的木架撐住灰瓦,按說每年都要請人修繕屋頂的,就是為了防止瓦片松脫。她用一根柴棒從瓦隙中用力撬開,交疊在一起的瓦片越來越松,終於吃不住力,內外交扣的幾塊全都嘩啦啦地往外松脫。

  支瓦橫條的間隙恰好能容得下她通過,她先將狐裘丟在外面屋頂,才穿出屋頂。外面的風嗚嗚地灌進腳下的柴房,同時也把屋頂上的瓦吹得嘩啦嘩啦亂響。

  四處都是黑的,僅有周圍幾處院牆挑了風燈。柴房後就是馬廄,摞有一個飼草垛子,寧非記得那處落腳點,雙手扒住房檐,努力把身子探下去,最後雙手一松,靜悄悄掉落在草垛上。

  芳菲苑裡,還有人在等待寧非回來。

  寧非前一夜被請去銀杉園給公主鎮宅安產,當夜沒有回來,他樂得獨佔床鋪。到第二夜,葉雲清察覺不對了,從傍晚開始,下人出出進進,又是尋被褥又是找手爐,獨獨不見寧非回來。

  後來聽下人議論,「將軍待二夫人也太好了吧,關柴房還要送手爐進去。」

  「就是,剛才你不聽了,將軍居然連那件天衣坊織造的狐裘都拿過去了。」

  葉雲清聽得莫名其妙,他與寧非相處半月,漸漸生出一種用寧非的話可稱之為「革命友誼」的感情。須知最易結交朋友之時正是落難之時,他正想趁夜去看個究竟,察覺有人從後牆靠近窗子,聽聲音是蘇希洵。

  蘇希洵日間在客棧等得不甚耐煩,夜裡終於再度找上門來。他年紀比葉雲清要小上幾歲,做事卻比葉雲清靠譜得多,很有時間觀念,看葉雲清離山太久,說什麼都要把他給催回去才能算是達到此行的目的。

  他越過高牆,避過徐府上下,到悄無聲息地進得屋來,發現葉雲清樣子很是怪異,仔細詢問之下得知了原委,怔然半晌,就去摸葉雲清的額頭。

  葉雲清左右搖頭要甩開他,嘴裡連連說道:「去去去,你做什麼?」

  蘇希洵哪裡管他掙扎,硬是上摸下弄,確定了他四肢周全五體康泰,才說道:「我是看你發哪門子瘋,人家一個有夫之婦,你這麼關心,莫不是有什麼姦情?」

  葉雲清說道:「有夫之婦又如何?那小姑娘人不錯的,可惜了,可惜了……」

  蘇希洵拿眼睛不敢置信地瞄他,「我剛才那麼一說不過是玩笑話,你就真的給我上了賊船啊,你千萬別被人家正經丈夫發現,淮安國姦夫淫婦的罪名夠你受的。」

  蘇希洵說得其實甚是在理。清官難斷家務事,葉雲清一個外人插什麼手,怎麼插手?人家要是喜歡鬧「床頭打架床尾和」的那一齣戲目,葉雲清這個烏龍尾巴就擺得大了。

  他接著說道:「你跟我們說要到北國來了結一段恩怨,出來就是數月,你若是忘了自己的責任,休要怪我辣手無情。要知道寨子裡如今不知道多少人等著扒你的皮,吃你的肉呢。」

  葉雲清苦笑道:「你說得甚為血腥可怕,難道就不怕我被嚇軟了腿畏罪潛逃?」

  「好了,說笑到此為止,你打點打點,看看還有什麼是要帶走的。」蘇希洵想想又道,「和你一番廢話害得我險些忘了,前日盜了些好貨,昨天連夜做了幾顆大蜜丸出來,正好給她用,也算感謝她收留你這個沒人要的。」他一邊說一邊從藥囊裡取出一個油布小包,上面寫明瞭用法,只有一個手掌大小。

  葉雲清大喜,深知此人說話臭得出名,可手底是有真功夫的。他又想自己看來是沒有機會再見寧非的了,叨擾她這麼久卻不能為她做些事,深感不安,問蘇希洵要了一個小瓶,勻了一枚被他盜而私吞的山南紅藥出來,塞在寧非床上的枕後。

  藥丸才倒出來,屋裡飄出清淡如雨般的香意,蘇希洵驚叫:「這是什麼!」

  「這是什麼你能不知道?難道是我記錯了,這並非你所配的山南紅藥嗎?」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要問。」

  葉雲清一副「你瘋了吧」的表情看著他。

  蘇希洵抓起葉雲清放在枕後的瓶子,此時的他已然化身為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肉痛到了極處,「你這個敗家子,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力才避開了藥性相克配出了這個方子嗎?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力才湊齊了藥材嗎?你怎麼捨得把它留給外人?」

  「你不先問我從何而來?」

  「還不是從徐社楣那個倒黴的傢伙府上偷的嗎?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當年給了他,好歹也要遵守一點信用,用在他家兒媳婦身上也不算我們很失信了。」

  葉雲清每日都會在下人進來打掃之前將床底的被窩收拾好放入櫃子,現在也不用再打理了,他夜間都與寧非在床上擠,就探身進去看看還有什麼落在床上。

  蘇希洵臉都青了,「你還真跟她上了床?你有沒有人性的,她可是半年內都不能行房的。」

  葉雲清臉也青了,「我看起來有那麼禽獸不如嗎?」

  蘇希洵沉默半晌,「原來你到如今都還沒有自知之明啊……」

  葉雲清雖被那傢伙氣得不行,仍是打點好自己為數不多的物件。臨行前突然想起一事,「她曾對我說,求我為她寫一封休書。」

  第十二回 獨走陽關道,揮袖忘前塵

  休書——那必然是要有夫妻之名才能夠寫的。

  蘇希洵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葉雲清。

  葉雲清趕緊撇清道:「我們並無夫妻之實……蘇二,喂,蘇二你別誤會我……」

  蘇希洵扶額,做歎息狀。緊接著立即施展起他三寸不爛之舌的功夫,滔滔不絕地勸說葉雲清趕緊撇清關係全身而退。

  蘇希洵平日裡並不愛說話,今日為了不讓葉雲清在徐府夾纏不清,他做了平生最不愛做的事情之一,一個勁兒地將話題往歪路上帶。幸而策略很快成功,幾句話就讓葉雲清敬謝不敏,唯恐避嫌不清了。

  葉雲清最後妥協道:「她算是幫我一個大忙,你看外面那些明裡暗裡的捕頭探子,個個都如狼似虎的,若不是她收留我半月,讓他們尋亂了方向,你們也不能如此輕易就過得來。」

  「你這回知道什麼叫強龍不壓地頭蛇了吧,以前都把那些探子當螞蟻,須知螞蟻多了也是會咬死人的。」

  「還有啊,蘇二,你說她要休書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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