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寧非 | 上頁 下頁
一三


  銀林滿意地看到她被老媽子丟在地上,目光在手中的筷子上遊移,「很痛苦吧?可你知道我有多麼痛苦嗎?我看到你簡直就像吞了蠕蟲在喉。他是我的東西,你憑什麼來染指?就算你先與他在一起,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你配得上他嗎?能給他帶來榮華富貴嗎?能為他光耀門楣嗎?看看你,現在連能否生養孩子都是個問題——你算是個什麼東西!」

  寧非半迷茫地側伏在地上,銀林又說:「下次,試試看把辣椒水灌進你肺裡吧。」

  因見寧非沒有一點反應,高嬤嬤適時說:「二夫人體虛未愈,不宜久談,還不把二夫人扶進房間?!」

  兩個老媽子聽了,忙不迭地又把寧非扯起來,拖拽著丟回了裡屋的床上,打點一番,看起來不那麼狼狽了才出去。

  高嬤嬤對銀林說:「公主無須擔心,沒人看得出來。」

  銀林冷淡地往裡屋瞪了一眼,轉身離去了。

  高嬤嬤在院子外大聲說:「二夫人在裡屋小憩,誰也不許進去打擾她。」

  秋雪被趕在院外不得進入,這時才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伸手推門要去看看情況。非是她安了什麼好心,實在是她身上那什麼三屍腦神丹還要靠甯非來向「尊使」求取每季一粒的解藥呢。

  門沒閂上,秋雪猛然推開門,忽見到眼前有什麼東西一閃,待她回過神,只見一枚木簪擦了她的額角插在門邊上,頓時嚇得她腳軟。

  原來是葉雲清在屋子裡聽到外面響動,急得在屋子裡團團轉。出去救助是肯定行不通的,事後他自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留下的那堆麻煩事難道還要讓她承擔?好不容易等那兩個僕婦把甯非丟回床上,他躲在一邊都注意到甯非是完全昏了過去。那些人走後,葉雲清出來叫寧非,可怎麼叫也沒有反應,倒是手臂裡的身子越發冰涼。他因情急便沒有到外屋檢查門閂,讓秋雪闖了進來。

  葉雲清順手從頭上抽了固發的木簪揮手射出,以作警告。

  秋雪在外室連人都沒看見就幾乎喪了小命,驚得腳都軟了,忙道:「奴婢知錯,奴婢立即出去。」她數日未曾聽到泥尊使的聲音,還以為他已經走了,原來居然還在。

  葉雲清想了想,覺得留下秋雪也無妨,就道:「你留下,把門關了。」

  秋雪趕緊反手把門扇掩好,門閂插實。她被嚇得戰戰兢兢,不敢擅自做主,只能站在原地對內室詢問:「泥尊使可需要什麼?奴婢在此候命。」

  「倒杯水來。」

  秋雪忙不迭地從桌上的竹籃裡取水壺,壺裡裝了熱水,因籃子裡用棉花和布面包裹了,到現在還是溫熱的。她找茶盞倒了半盞,拿進內室。

  淮安朝廷數年前對黑旗寨發起剿匪之戰,之後屢戰屢敗,許多不堪朝廷苛政的流民紛紛跑上雁過山為匪。黑旗寨在淮安的名聲一時無人能匹,堪稱天下匪首。

  禦史院有人想出了妙法,放話說黑旗寨中都是茹毛飲血的妖人,騙了少男少女上山,男的會被剖心挖腹下油鍋,女的都被他們拿去做壓寨夫人。

  所謂三人成虎,積毀銷骨,朝廷散佈的謠言不知不覺間變成了讓人信服的「事實」。自此後,民間漸漸對黑旗寨聞匪色變,再沒有人願意上山為匪。

  秋雪聽多了也信以為真。黑旗寨勝似瘟疫,能躲多遠就要躲多遠。

  秋雪眼睛直盯著腳尖和地面的方寸地方,一步步挪過去,不敢抬頭,儘量把茶盞托得離自己遠些。她想:泥尊使既然是黑旗寨裡來的,不知是葉牛頭還是蘇馬面的手下走狗?

  葉雲清接過秋雪手中的茶盞,又吩咐道:「窗旁花桌的抽屜裡有一個油紙包裹,拿過來。」

  秋雪不敢忤逆,取來給他,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心中奇怪,泥尊使手裡還拿著茶盞呢,怎麼打開油紙包裹?這個念頭閃過去,秋雪暫時忘記了驚懼,抬起頭來看個究竟。

  床帳被撩開掛在紅銅花鉤上,錦被半邊搭在地上,半邊蓋在寧非身上。一個身著青色長衫的男人坐在床邊,頭髮披散在肩後,直達腰際,青與黑交織在一起,側面的耳廓玲瓏光滑。秋雪說不出話地呆怔了,還沒有看到正面,秋雪就已經斷定這是自己長這麼大所見過的最吸引人目光的男人。

  葉雲清把寧非攬在手臂裡,幾乎就把她淹沒了一樣。他剛入徐府那陣,身上髒得實是天怒人憎,好好的膚色都被掩蓋在厚厚的油泥之下。

  這些日子寧非不堪其髒,非要他把油泥用刀子刮了才消停下來。不洗不知道,原來葉雲清就是那包裹了泥糊糊的叫花雞,剝開泥殼後,內裡水嫩嫩一片。這代人沒有眼鏡戴,否則還不知道要讓多少人跌了眼鏡,磕了鼻子。

  他側坐在床沿,青色長衫勾勒出修長的雙腿和細瘦的腰部,黑色絲線描織的襟口露出白色的中衣……

  秋雪咽了一口口水,直直地瞪在葉雲清身上。

  葉雲清突然抬頭,眼睛半眯不悅地看了過來,秋雪被那黯得不帶星點亮光的視線一罩,霎時間不由自主地匍匐跪倒在地。

  「這裡沒有你的事了,去找個大夫過來看看。」葉雲清說道。

  秋雪連滾帶爬地跑出去,葉雲清那一眼駭得她心神俱顫,好像自己被大卸八塊在地府裡走了一遭似的。那不是個常人,將軍身上也沒有那種慣于淩駕於他人之上的氣勢。可就算徐社楣上將軍那種在戰場上打滾數十載的人,也不會有如此渾然天成一般的血煞之氣。

  葉雲清把紙包放在寧非身上,單手把它打開,裡面還包有幾片參片,送了一片放進寧非嘴裡,才又繼續一點點地喂水。

  剛上雁過山那陣子,他還很年輕。和他一同上山的蘇希洵更是個小少年,也曾經生病發熱,靠他照料,這種感覺很久不曾有了。很想念山上,想要儘快回去。

  寧非覺得有溫熱的水流入喉嚨,那個部位被傷得厲害,熱辣辣地一片都痛。她意識漸漸回轉,睜開眼睛看到是葉雲清在給她喂水,搖頭示意不用了。葉雲清見她努力要坐起來,幫著推了一把,讓她靠在床頭坐好,一隻手扶在她肩後。

  他問:「銀林公主總是這麼對你的嗎?」

  寧非皺著眉,嘗試說話,結果才發出兩個音節就覺得喉嚨裡腫脹得無法忍受,便抬起眼睛側了頭看葉雲清。那一雙眼睛裡面還水潤潤的,葉雲清就算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算逼她吞下那枚油泥丸的時候,也沒見到她那麼可憐虛弱的樣子,不知道自己是在可憐她還是在覺得好笑。

  葉雲清又低聲說了句:「可惡。」

  寧非覺得舌下含了參片,當即驚愕,參片必是葉雲清壓在她舌下的,該邋遢鬼素行不良,寧非吃過他那腋下老泥搓成的丸子的大虧,此後也時刻糾結於那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她努力掙開葉雲清,拿起他的手仔細看看,舒了一口氣,還好指甲裡沒有夾了污泥丸的渣滓。說來奇怪,葉雲清就算在前些日子身上油泥最厚的時候,指甲裡面也是十分乾淨,片片圓滑瑩潤,如同冰雪凝成。

  她就著葉雲清的手再喝了幾口水,等稍微舒坦了,合眼靠在床頭休息。

  院子外面有幾個剛回來的小丫環低聲議論。

  「二夫人總是與大夫人鬧矛盾,難得大夫人心寬,還如此關心二夫人。」

  「二夫人不識好歹……人家可是當朝公主……畢竟是沒見過世面的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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