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非(10)_狂言千笑

一〇

　　「幫她請了大夫沒有？」

　　「不過是些頭痛腦熱的，不至於要請大夫吧？」

　　寧非沉吟片刻，她昨夜與秋雪的約定是明日再見，但現在就需要秋雪的幫助，於是道：「你把秋雪叫來，我有話與她說。」

　　那丫環露出些不屑之色，大抵想的是二夫人怎麼還想著過氣的丫環。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秋雪得意時身邊人群簇擁，失意時人人恨不能看她被痛打為落水狗。

　　寧非不多說什麼，徐府的風氣被帶壞了，要扭正回來也不知道要多少年的努力。

　　幸好當家主母是銀林公主而不是她，也虧得銀林視而不見甚至樂見其成。唉，這樣的風氣大多還是被這位公主帶出來的。

　　思考之間，門外腳步雜亂。來人只有兩個，小丫環停在門外，秋雪自己跌跌撞撞進來，幾乎被門檻絆倒。

　　一夜不見，一個水靈靈的丫環變得憔悴不少。秋雪面色青灰，嘴巴半張不張地打著戰。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昨夜跪久了被凍的，甯非則清楚她這是被嚇的。

　　寧非捧起粥碗，視線緊迫著秋雪，慢吞吞喝了一口，然後放了回去。碗底與烏木桌面磕碰的清脆聲響把秋雪震得一跳，連忙跪伏下地，渾身簌簌發抖道：「二夫人救命！二夫人我再也不敢了！」

　　「住嘴！」

　　秋雪果真伏在地上默默流淚，哽咽得不能自已。寧非說道：「你乖乖地聽我使喚，我自會與你解藥。」

　　裡屋帳子裡的葉雲清聽到這裡就覺得蒙了，什麼解藥？那小丫頭還能使毒？

　　秋雪連聲道：「是，二夫人，秋雪一定乖乖聽您使喚，好好做人。」

　　寧非放心地一笑，「你可聽說過山嶽拔毛寨？」

　　秋雪和葉雲清心裡俱是擂鼓般地咯噔巨震。

　　山嶽拔毛寨，只要你是淮安國人，就不可能不知道它的名頭，那是個真正能夠嚇止小兒夜哭的可怖地方。因寨內使用黑底金紋旗，在淮安國，人們稱之為「黑旗寨」。在山嶽國那邊，因商旅過路無不被它打劫抽成，便都說是「拔毛寨」。

　　據說寨子裡的夯土都是用人血和的，房梁都是人骨拼的……

　　據說寨子裡有牛頭大王、馬面大王、黑無常、白無常各一名，人稱葉牛頭、蘇馬面、習黑、丁白……

　　據說葉牛頭殺人如草芥，把嬰兒掛在寨門前的木柱上曬乾了當肉餅吃……

　　據說蘇馬面喜蠱惑人心，常有被他騙去三魂六魄的年輕人入了黑旗寨就再也出不來了……

　　據說習黑和丁白沒有一點人氣，見到他們的人都要被冰凍成碴……

　　甯非有這個身體原先的記憶，世界上哪裡會有那麼荒誕的寨子，不用說，必是淮安國為了使得國民仇視黑旗寨而想出來的愚民之計。前世史上那些明教、白蓮教，哪個不是被當政朝廷宣傳得茹毛飲血，十惡不赦？

　　甯非滿意地看到秋雪臉色慘白得更厲害了，方繼續道：「你身上的蠱就是寨內蘇馬面大王所制。」

　　秋雪愣愣地眨眼，似乎不是很相信。

　　寧非起身，躬身向里間說道：「泥尊使，這個丫頭是妾昨夜收服的，已經服下蘇大王所制三屍腦神丹，還請尊使賜下下一季的解藥，以備不時之需。」

　　葉雲清沉默了，三屍腦神丹，那是啥玩意兒？

　　「泥尊使？」寧非又問。

　　半晌後，秋雪便見帳子裡一隻手伸了出來，修長的手指間夾了一枚烏黑色的藥丸。那只手好生詭異，通體沒有絲毫血色，卻讓人覺得那是一頭食肉猛禽的爪子。

　　一個男聲道：「這便是下一季的解藥污泥丸，你且收著就好。」

　　寧非走上前去接過，尋一小盒子畢恭畢敬地盛好了。

　　秋雪正驚疑不定，忽看見裡屋床帳似被風拂開，露出床上的情形，雖然被褥淩亂，可半個人影也不見——那方才從裡面伸出的慘白的手又是什麼？！

　　秋雪越想越怕，黑旗寨的名頭她剛記事就知道了，那是比地獄也不遑多讓的恐怖傳說。她忽覺脖子上一涼，一個冰冷無人氣的東西摸在她脖子上，她僵直地跪在地上，本已平定下來的身體再度簌簌發抖。

　　那個冰冷之物從後面摸到了她的臉頰，銳利的指甲刮在她的細皮上。

　　「泥尊使饒命！泥大人饒命！秋雪一定聽話！嗚嗚……」一個倔強勢利的丫環就這麼被嚇得哭了。

　　她哀哀地祈求，趴在地上不敢抬頭。頭頂上傳來低沉刺耳的笑，震得她胸口發悶，幾乎一口血嘔了出來。又一陣風呼地過去了，風尾撩起秋雪略亂的碎發。她發了許久的抖，沒再聽到任何動靜，才敢抬起頭來。

　　驚魂未定地往四周偷偷看去，唯有二夫人坐在椅子上含笑看著她，沒有那個泥尊使的影子。

　　「夫人救命！秋雪一定聽話！」她轉向寧非再度拜了下去。

　　第六回老虎落平陽，要被母犬欺

　　寧非暗自點頭，這年頭迷信的人還不少，她以後離了徐府，當可以去做一名跳大神的仙婆。至於居然有如此演藝默契的葉泥丸，當可做裝神弄鬼的神漢。

　　「你不聽話我也不怕，反正府裡上下人人都把你當做手腳不乾淨又不說實話的丫環了。你先給我弄兩套乾淨的男衫來，給我上一桶熱水，我要伺候泥尊使沐浴。此後你可要小心了，這個院子的大小事情還是交由你來操持，記住莫讓其他人進入這間屋子。」

　　秋雪忙不迭地點頭，磕頭如搗蒜。

　　甯非回憶一下葉泥丸的體貌特徵，補充道：「男衫要比徐燦大上一號的。」接下去又點了一堆傷藥、繃帶，順手從多寶格下的抽屜裡取了一錠碎銀給秋雪採買。

　　秋雪恨不能把自己的月錢都拿出來買補品孝敬寧非，先把寧非吃不完的一甕白粥和蛋白羹擱在爐子邊溫著，才小心翼翼退出去。

　　甯非趕緊回去看葉泥丸的狀況，掀開床帳一看之下，發現他又已臉色慘白、氣喘吁吁，苦笑著對她道：「今日勞心勞力的換成是我了。」又苦中作樂地說，「你居然有黑旗寨……蘇那個什麼大王的蠱啊？」

　　「我也想不到你居然這麼快就能拿出『解藥』來。」寧非禮尚往來地堵他。

　　葉雲清乾咳兩聲道：「我的污泥丸珍貴至極，你還是交還我為好。」

　　寧非說道：「我還要收服幾個丫環以備後用，先放我那裡再說……」

　　半個時辰後，寧非吩咐的東西陸續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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