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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第四十六章

  接下來的幾天裡,他很少說話,只是無微不至地照顧我,細心地做每一件事。我全身連個小手指都動不了,吃喝拉撒洗漱等等,全是他照應著。

  我面紅耳熱,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想來昏迷時他也是這樣做,才發現我是女子。不過,我很快也就釋然了,要不怎麼辦?再說了,在他眼裡,心裡,照顧的是南宮飛的身子。

  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了他,關於我的過去,我如何來到這裡,為什麼成了南宮飛,他很沉默,我則一直絮絮叨叨,用話語來掩飾心裡的害怕和與他之間的尷尬。我說得很多,比對仙蘭說得還多,他只是聽,從不詢問,我由著自己的思路,亂七八糟地說,只是想說,也不管聽沒聽見,聽不聽得進去。紋絲不能動地在這裡等死,再不能說話的話,我怕會瘋了。

  他不再叫我小飛,直接叫我朱玉,在他心裡,只有一個小飛。

  南宮禦風從沒來過,只有一個又聾又啞的人,每天來送需用之物。吃的東西很粗糙,有藥,但對我的傷來說,一點都沒用,只能維繫著我不死而已。

  風揚也受了內傷,比我稍好點,但我一直沒見他療傷,我問他是不是可以自己用內力療傷,他說飲食裡都有化功散,他的內力聚不起來。我咬著牙咒駡南宮禦風,他讓我不要當他的面說這些話,在他心裡,南宮禦風縱有千錯萬錯,也是他的師父,決不容冒犯。我越發的佩服他,這樣愚忠師父的人,居然違背自己的原則,為了保護心愛的人,不惜與心目中天神一樣的師父作對!愛得那樣熱烈無悔。很羡慕南宮飛,也為他們倆心疼。還有內疚,占著南宮飛的身子,讓我第一次感到不自在,仿佛第三者,破壞了他們一樣。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一直處在矛盾中,既希望允倜得知後來救我,又害怕他來救我落入了陷阱,那是我寧願死,也不希望發生的事。我的不安,都落在他眼裡。

  「你放心,沒有充足的把握,他不會來的。」他終於說。我不解他的意思,他繼續道:「丁允倜從不打無把握的仗,他常勝將軍的美譽可不是虛得的。從他十六歲掛帥出征以來,從未有過敗績,都與他謹慎小心,謀定而奪分不開。你已被關在這裡四五天了,他就算是自己沒能查出來你被我們所擄,師父都會想辦法讓他來救你,他不來,必是沒有充分的把握。」

  我點頭,安心的同時,隱隱有些失落。這樣不見天日的日子又過了幾天後,我終於忍不住問:「風揚,我說是假如,假如你是丁允倜,會不會來?」

  他看著我,微抿著唇,臉上的青腫已消失,除了明顯消瘦外,他幾乎完全回復了當初的俊雅,只是眼波再不如以前那般星光明媚。裡面多了太多的憂傷和郁楚。等了很久,我幾乎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他開了口:「朱玉,我不是丁允倜,你也不是南宮飛。」

  「不明白。」

  「沒有假如。」他回答得幹脆利落。他不願意回答,我卻清楚明白他的答案,他就算明知是死路一條,也會去救南宮飛,正如他先前所做的一樣!心像被蟲子噬咬著,我在心裡說,他們不一樣,一個是孤身一人,一個身系天下大任,怎麼能為一已所私,做出衝動的行為?我失蹤了,他肯定焦急不安,憂心如焚,如果可以,他是一定會不顧一切來救我的。但是,他不可以,每個女人總是在心裡期待英雄救美,但真正的英雄,豈能只為區區一個女子而罔顧國家大計,十數萬將士的安危!

  這些道理我懂,但真正輪到自己了,就如一首歌中所唱:這些道理我懂,可是真正面對,叫我如何放得開?

  我陷入了自己的坑裡,心亂如麻,不能自拔。傷勢突然加重,我知道,是我沒了求生的欲望。我任由自己沉入黑暗的深淵。

  迷迷糊糊中,感覺到風揚緊緊抱著我,有溫熱的液體落在我臉上,「不要死,求求你。」他反復在我耳邊祈求,他抱著的是誰?我,還是南宮飛?我要的人,不是他。

  有雜亂的腳步聲,有人來,苦澀的液體灌進我嘴裡,我咬緊牙,就這麼算了吧,不再讓允倜擔心我,不再為他增加麻煩和危險,我也不再為夢蝶的事矛盾傷神,就這麼解脫了吧,從此,再不入輪回,再也沒有我。

  當我再次睜開眼時,還是那個黑黑的屋頂,黴味中雜著藥味,更加難聞。

  風揚看著我睜開眼,滿布血絲的眼彎了彎,想擠出個笑意來,笑容卻變成了哭臉,握著我的掌的手微微顫抖,長吸口氣,把頭埋入我掌中,可以感覺到掌心的濕潤。

  「左右都是死,你讓我早點死,不是少受很多罪?」我無力地說。聲音微弱不堪。

  「哪有必死的人?只有活著,才有希望。」他抬起頭,雙瞳潤濕,更加漆黑透亮,眼中多了堅定:「你不能死,我的小飛,一定要活著。」

  「我不是南宮飛。」我苦笑。連死都做不到,做人也真是做到無趣至極了。

  「我沒說你是,但你活著,我的小飛才能活著。」他固執地說。沒有邏輯的話,卻是他與我都明白的話。

  「咦?」我輕呼一聲,他問:「怎麼了?」

  我動了動手指,「我的手指,能動了。」不是很驚喜,但這畢竟是好事,給我灰暗的心情帶來一點點晴朗。

  他卻很高興,興奮地問我:「只有手指嗎?我說如果你的內傷再不治的話,你真的活不成了,師父派了僮醫生來,你知道的,」他突然住嘴,欣喜的眼中略過絲悲哀,我明白了,淡淡微笑:「是,僮醫生,他的白鬍子還那麼長嗎?你小時候,最喜歡趁他睡著時扯他的鬍子!」

  「你還說,明明是你要他的鬍子玩,卻害我挨罰,跪了一夜!」他剛說完,就驚異地瞪大眼望著我,我點點頭:「有記憶,南宮飛的,與你在一起的所有記憶,現在,都記起來了,她實在是,愛你很深,至死不忘。」

  他一下子癡了,臉上突然湧出悲傷的神情,垂下長長的濃濃的睫,將迅速染上氤氳的眼睛擋住,像是要擋住他窮盡心力也無法說出的傷心欲絕。

  第四十七章

  我的身體在漸漸恢復,從能動動指頭,到能抬手,頭也能轉動了。風揚扶著我,我也勉強能靠著他坐一會。

  終於看清了這個地方,不大的屋子,簡陋的家具,收拾得很乾淨,這是風揚的功勞。房間的窗被木板釘死,擋住了所有的陽光,因為常年不通風不透氣,這屋裡再怎樣清掃,都有散不去的黴味。

  風揚還是很沉默,我也沒了說話的興致,兩個人經常一天都無語。有時候,我從愣神中醒來,總能看到他默默盯著我出神。我一看他,他便扭開頭。我明白他看著我時心裡想的是什麼,但我無能為力。

  我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那裡有太多的悲哀,總讓我有犯了罪的感覺,好象是我霸佔了南宮飛的身子,才使得他們天人永隔。其實沒有我,南宮飛也不可能活著,玉羅司說她的陽壽到了,命格裡定的就是應死於南宮禦風之手。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那個聾啞的老頭進來。午飯時間到了。這裡暗無天日,一直點著燈,只能靠他一日三次過來送飯才能知道是什麼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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