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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三個人詫異地看著我,那孩子也止住哭,怔怔地看我,「三文。」一個小子呐呐地說,我丟了一兩碎銀子給他,其時一兩碎銀可抵百文大錢,那三人收了錢,訕訕地走了,我回轉身,與店小二結帳,小二道:「您倒是好心,不過,這傻子總是偷他們家的包子,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不是我們不幫他,這年月,誰幫得了誰。」

  我笑笑不語,是啊,誰幫得了誰。向他打聽了最近的客棧所在,起身離開。

  穿過幾條街,就是店小二告訴我的客棧「萊陽居」。看門面雖然不大,倒是挺乾淨,我走到門口,遲疑了下,還是回頭:「為什麼一直跟著我?」

  偷饅頭的孩子向後縮了縮身子,怯怯地看著我,眼巴巴的樣子,像條流失在外的小狗。

  心一軟:「你家人呢?」這孩子,一看就是個流浪兒。

  「家人是什麼?」那孩子開口,聲音還是童音。

  我怔了怔,果然是傻的,不過,還會說話,語音吐詞也清晰。「去買點東西吃,不要再跟著我了。」我拿出一些碎銀子給他,多了不能給,反會給他帶來麻煩。

  他不接,只是看著我,眼淚掉了下來,然後,給我磕了個頭,站起來,抹抹淚,回身便走。右臂在他身側蕩啊蕩的,顯然是斷了。

  「等一下!」我知道他是個麻煩,可是,我不能不管他,如果他求我,我可能不會答應,可他什麼都不說,就這麼離開,我如果讓他走了,一輩子都不能心安。

  他回頭,眼中是疑惑,我笑了笑:「跟我進來。」然後,我看到那孩子臉上漫天的驚喜,我伸手,他把沒有受傷的左手遞給我,在他眼中,是無邊的信任和依賴,我握住他冰冷肮髒的手,對著他微笑。幾年後,這孩子帶給我的安慰和關懷,以及他為我做的事,比我當初為他做的,要多得多。

  他就是後來的長歌,一個沒有名字的孩子,人們都說他傻,他只是心靈純淨而已,痛苦的童年並有扭曲他的心靈,在他的眼裡,只有美好的存在,所有的肮髒,都會被他自動過濾,我希望,他永遠單純快樂,所以,給他取名:長歌。

  第二十章

  我在萊陽居住下,長歌梳洗乾淨後,竟然是個眉清目秀的孩子,我叫店夥計找來大夫,細細給他治傷,這孩子,身上傷痕累累,新傷疊著舊傷,看得讓人心痛,他卻只皺著眉,一聲不吭。

  著人去給他買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又省起自己其實也只有身上這一套單衣,深秋的天已是很冷,不過,奇怪的是,我並沒有覺得寒意,向來,我是很畏寒的。

  一切安置妥當後,我去靖王府打探消息,雖然知道允倜沒有那麼快能出宮,卻也抱著萬一的心情去了。

  門房的人警覺地看我,什麼都不回答,看來允倜遇刺的陰影尚存,不敢多問,我退了出來,悵悵地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覺來到原府,看到原立平出來,我迎上去,他眼角都沒掃我一下,就上馬走了。守門的家丁看我在附近徘徊,走過來驅我走,這些人,原來見到我是頭也不敢抬的,這時候吆喝著趕我,就像趕走一條狗。原來,沒有了原夢蝶的身份,我在這裡,什麼都不是。

  心微微涼,沒有了原夢蝶的身份,我在允倜眼裡,還會是原來麼?

  半個月後,聖旨下,左丞相原思遠之嫡長女原夢蝶,賜婚北靖王正妃。普天同慶,街頭巷尾都在為他們心中的英雄高興,我卻猶如當頭澆了盆冷水,站在靖王府門外,我看到允倜回府,趕上去,被他的近衛擋住,眼看著那個人的背影消失在深深的宮牆裡,我讓門房去通報,門房問我要名貼,買到名貼,我卻不知往上寫什麼,我是誰?

  布衣,朱玉,我只能這麼寫,當初在皇宮時,皇帝問我叫什麼名字,我不想說叫原夢,那個我,是真的死了,不想再與過去有瓜葛,南宮飛的名字見不得光,現在的我是誰?自己也不知道,玉羅司叫我玉兒,我的本身原是塊朱紋碧玉,我隨口說叫朱玉。

  他是那樣聰慧敏感的人,雖然我當時因為情況不明,又不能讓他在病中受刺激,請求原夢蝶暫時冒我的名,他應該很快就能發現原夢蝶與我的不同之處吧?他知道我與朱紋碧玉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朱玉這個名字,他應該想到點什麼吧?

  我用朱玉的名字獻上的解藥,他就是什麼都想不到,也應該見見有救命之恩的人吧?

  名貼被門房冷冷地還給我:「王爺身體尚未完全康復,不見外人。」

  我塞上銀子,門房臉色稍許好看了些,又進去通報,不一會,尷尬地出來:「今天不成了,王爺已經歇下了,要不,你過幾日再來?」

  我只能點頭,回身離開時,原府的馬車正正地停在了靖王府門口,小蓮從車裡跳了下來,扶下了原夢蝶,門房顧不得理會我,把我向旁邊一推:「別擋著道!」點頭哈腰地上前,原夢蝶搭著小蓮的手,頭也不抬地進去,經過我身邊時,淡淡掃我了一眼,我低下頭,只聽她說:「王爺近來身子不適,閒雜的人,就不要放進府,擾了王爺休息。」

  「是,是。」門衛點著頭,又回頭喝我:「還不快走,看杵在這裡礙事!」

  我咬牙離開,不爭不爭,與這些小人計較什麼。

  又去了幾次,名貼依舊遞不進去,不是說王爺不空,就是不見,去得多了,與門房也混得熟了,當他再次揣下我給的一錠銀子時,勸我道:「小哥,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執著要見我們王爺,求官還是求什麼?想走我們爺門道的多了,爺從來不見的,否則這府裡的門檻還不給踩爛啦。爺雖然是朝中第一人,可從來行得正,坐得端,看小哥你也有些錢,在我們爺這裡是討不到好的,要不,去別地看看,或許有門呢。」

  我苦笑:「差爺,朱玉不求官,不求財,只是想見王爺一面。有事與他說。」

  門房想了片刻:「要不,你寫個函,我給你遞進去,看爺怎麼說?」

  我思量半晌,寫什麼?突然間一陣迷茫,其實,我與他之間有什麼?見過幾面?聚少離多,只是一個微笑,一個眼神,和他默默的關注,那把匕首不插進他胸口,我也不能承認自己對他竟然真的有感情,而他心裡的,是那個有著我的靈魂,夢蝶相貌的人。現在的我,已經不復美麗,就是站在他面前,他還會愛我嗎?

  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第一次,我覺得,允倜,已經離我很遠。

  渾渾噩噩在街上走,有人拉我,笑嘻嘻一張臉,很久沒有人這樣對我熱情地笑,她的手很暖,雖然身上的香氣有點刺鼻,我還是跟著走進一座樓裡,人很多,香氣混濁,當我回過神來時,竟已是在一座妓院裡,後來我才知道這裡叫豔紅樓。

  豔紅樓裡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大堂的中間紮著個花檯子,花團錦簇,極盡奢華。從周邊傳來的話語中,我知道今天是豔紅樓花魁胡仙蘭開苞的日子,價高者得,很多人都是志在必得,那幫好色之徒的嘴臉讓人噁心,我剛要離開,就聽一陣鑼響,拍賣開始了,我好奇地向臺上看,想看看古代的花魁到底長什麼樣。

  臺上的胡仙蘭一臉木然,眼底是一片死灰,讓我震驚的不是胡仙蘭與眾不同的神態,而是她的容貌,她竟然與我原來的樣子很相像,燭光下,濃濃的豔麗的化妝都掩飾不了的相像。

  我聽到我冷冷的聲音:「三千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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