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慕香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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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是袁氏父子,是他們,是他們害的,都是他們害的。他們害了多少人,沒有人知道,那塊地,那塊地埋的都是屍體,太多了太多了,挖了那麼深那麼深,都挖出水來了,埋不完,埋不完他們就燒,整個古昌城都飄著灰,人走在路上鼻孔都是黑的。」 慕香聽著駝背人語無倫次的講述,越發糊塗了,「他們害了誰?」 「害了誰?誰都被害了,害的人太多了。死人都怕他們。」 駝背人說到這裡,牙齒咬得咯吱作響,身子也顫了起來。 「袁家在古昌城裡的生意開始並不好,因為當時古昌城有一家大戶人家,商鋪遍佈江浙一帶,那就是樊家。」 樊家? 慕香突然想起她追小璃時,在閣樓裡發現的牌位,其中一個牌位上寫的是先祖樊噲之靈位,其他都是樊家先祖的靈位,其中一個慕香隱隱約約記得,叫做「樊公宇晉之靈位」。當時她還奇怪怎麼樊家的靈位會在袁府呢?這個樊家跟袁氏父子到底有什麼關係? 駝背人完全忘了慕香的存在,他自顧自地講,時間在他時斷時續、語無倫次的講述中回退了十年。 十年之前的古昌城遠沒有現在繁華,但仍是商賈往來不絕之地。江浙一帶的商人常彙集在這裡,沒有人不知道這裡的悠遠樓。那個時候的慕香也只有八九歲,還成日跟在綹兒身後玩耍。誰也不知道悠遠樓的姑娘換了幾茬,人們都以為這些姑娘們跟衣服一樣,都是常換常新的。人們會很快熟悉新鮮的面孔,然後是她們的身子,什麼地方軟,什麼地方翹,什麼地方硌,他們都會一清二楚。 袁向鯉已經在京裡為官,官職尚小,但聲名卻很大。甚至有人覺得,這個袁向鯉是在一夜之間,從京城裡冒出來的。 袁懷璧的商鋪也開遍了古昌城,但袁家的產業永遠位居樊家之後。樊家是江浙一帶首屈一指的大氏族,產業遍佈南北,從綢緞莊、藥鋪到走馬船運的生意都有涉及,甚至一度得到官方特許,制鹽販鹽,可見勢力一斑。袁懷璧覺得自己在樊家面前永遠抬不起頭來,他一直在等一個機會。 樊不庸是樊家第四代,精於經商,將樊家的產業擴大了至少一倍。而將自己的表妹送入宮中,直到成為皇后,令樊家的聲勢地位達到極盛。樊家還多次為皇上巡幸修建行宮,為宮廷修繕寺廟捐獻銀兩,深得帝王家的寵倖。 樊不庸的表妹名叫祁湘阮兒,是古昌城遠近聞名的大家閨秀,人說有西施之美貌。早在進宮之前,祁家已然家道中落,祁湘阮兒父母相繼故去,樊不庸便將祁湘阮兒接進樊府生活。 當時朝廷在宰相的主持下,正實行重商政策,因此以樊家為代表的江浙商賈多得到皇家支持。樊家自然和皇室交好,祁湘阮兒常進出皇宮,伺候皇太后。因其乖巧可人,加之原皇后暴病而亡,因此被確定為皇后人選,樊家正式成為皇親國戚。 皇親國戚,樊家在天下的地位一時無二。 然而世道無常,枯榮相繼,幾年之後,宮裡突然詔告天下,說祁皇后如同前皇后一般,得了同樣的病症,不治而亡,最終成為後宮的一大疑案。樊家也因反對皇室出兵略地、窮兵黷武而漸漸失勢。 而袁懷璧獨子袁向鯉此時卻官運亨通。由於袁向鯉是堅定的主戰派,深得朝廷重用,官至吏部侍郎。 袁懷璧等的機會終於到來。 袁懷璧的第一個目標就是樊不庸。 一山難容二虎。一女豈能有兩夫。 袁懷璧想做江南唯一的丈夫。 袁懷璧請樊不庸喝酒。 袁懷璧笑著,臉上有些迷離,懷裡還擁著個年少的姑娘。樊不庸也笑,有意無意地看著座上那個唱曲的姐兒。 「樊兄,嫂子安好?」到這裡的人,很少提起別人的家眷,袁懷璧卻似乎很有興致。他不懷好意地笑笑,「嫂子可是古昌城有名的美人,聽說,和祁皇后原是故交?」 樊不庸不答,喝了口酒,緩緩地說:「袁兄應該稱呼皇后的廟號吧?禦賢皇后。」 袁懷璧笑著點點頭,拍著自己的嘴,「是我糊塗了,怎麼能對祁……啊,不,是禦賢皇后不敬。不過說來實在可惜,皇后正值妙齡,這一場小病……」 樊不庸似乎有些惱火,但並不打算發作,低頭悶悶地喝著酒。 袁懷璧拍怕懷裡姑娘的臀,示意她下去,正在唱曲的姑娘也知趣地抱起琵琶要走,樊不庸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遞給她。那姑娘接過來,手有些抖,看起來有些怕。樊不庸不再看她,揮了揮手。 袁懷璧起身,親自給他倒酒,眼睛卻直視他。無論是誰,被袁懷璧這樣的一雙眼睛看著,絕不會舒服。但樊不庸不抬頭,夾菜,喝酒,再夾菜,再喝酒。 袁懷璧倒完第四杯酒,酒壺終於空了。他開口,「樊兄,兄弟求你的事,你可想過?」 樊不庸喝了口酒,懶懶地抬頭,眼睛微閉著,說:「袁兄找我借錢,這似乎有些不妥吧?」 「不妥?哪裡不妥?」 「以令郎在京裡的職位,袁家向樊某一介草民借錢,當然不妥。」 「一千萬兩對樊兄來說,不過是水牛身上的一根刺吧?我與樊兄交往也有十年了,我的為人,樊兄應該清楚。況且,這些錢,我定會還的。」 「話不能這麼說,袁兄真的以為我有聚寶盆嗎?你與我交往十年,也該知道我的遭遇,禦賢皇后駕崩以後,我哪裡還有往日的榮光?」 袁懷璧有些不耐煩,「樊兄,我定會把這些錢,加上樊家往日的榮光還給你。你是生意人,我也算是生意人,生意人做生意,熙熙攘攘,皆為利往。」 然後袁懷璧湊近,很有深意地說:「樊兄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樊不庸當然知道袁懷璧指的是什麼。這古昌城裡,袁家算是異類。雖說他做什麼都很難瞞過樊不庸,但是,如今在京裡樊不庸早已沒有了勢力,根本無力與袁家爭鬥。 「不敢,不敢。袁兄做的事,小弟著實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小弟既然已經失勢,只希望繼續經商以糊口,什麼東山再起,早已不放在心上。」 袁懷璧就笑,「這些事好說,好說,還希望樊兄再三思量,再三思量。」 樊不庸回到家,心內煩亂,倚在榻上喝茶。樊夫人從屏風後出來,小腹隆起,步履蹣跚。樊不庸看見她,起身扶她坐下,然後才緩緩地說道:「袁府的動作越來越快,我看你還是回舊鄉住些日子吧。」樊夫人有些吃驚,問:「到了這個地步了?」樊不庸突然有些老態,歎道:「禦賢皇后深得寵倖,可是病故的時候,連大赦天下的儀式都沒有。京裡,變了。再者,禦賢皇后的身體向來很好,怎麼會突然暴病呢?這其中的緣由我一直弄不清楚,但我懷疑定是有人加害於她。」 樊不庸說到這裡,想起當初自己執意送祁湘阮兒入宮,心內苦痛,深深歎了一口氣。 樊夫人若有所思,點點頭,自言自語道:「家業越做越大,有時候我都分不清你是商,還是官。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好容易讓祁妃當成皇后,可是她又無緣無故地亡故,到現在,我們甚至還要背井離鄉。早知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守著你好好過日子,兩畝薄田,生死足夠。」 樊不庸看著夫人漸漸隆起的小腹,突然有些沉重,「希兒,你我相差有二十歲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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