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慕香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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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袁懷璧死後不到十日,這悠遠樓又出了事故,一個客人半死,一個姑娘失蹤。官府派人查,毫無頭緒。這悠遠樓到底惹上了什麼人物? 老鴇暗暗叫苦,這可怎麼好?一個頭牌的姑娘不明不白地失了蹤,一個唱曲的丫頭去了袁府當姑娘,又有客人在樓裡出事,這以後的生意還怎麼做? 慕香聽著絲雲斷斷續續地說完,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小璃立在她一側,心裡也暗自唏噓。 誰會擄走綹兒姐姐? 又是誰坑害了自己? 綹兒向來善良本分,從未對人紅過臉,為何偏偏是她?慕香覺得自己的生活突然被分成兩截,一截已經斷送在悠遠樓,另一截卻在綹兒姐姐身上。 綹兒姐姐,你去了哪裡? 悠遠樓裡圍滿了人,慕香像是個看客,呆站著,說不出的絕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慕香醒來的時候,又回到了袁府的床上,看外面的天,快三更了。袁向鯉進來,見她醒了,嘴角一彎,算是笑過。慕香突然覺得袁向鯉跟袁懷璧不一樣,至少看起來斯文得多,當下微微欠起身,露出粉紅色的貼身小衣。那是小璃給換的,還熏了西貢的暖香,聞起來便覺得慵懶。袁向鯉突然覺得熱,臉上竟慢慢有了血色,只是並不均勻,紅白相間。 慕香看定她,想起綹兒姐姐教給自己的話,從良才是她們這種女子最好的出路,即使只做個妾,也比終日在樓裡受人蹂躪,直到晚景淒涼好。袁府比悠遠樓要舒服得多。 她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也不知道該怎樣取悅這些在女子身上尋歡的男子。此時此刻,她只知道一件事,這是她唯一的資本。慕香顫著手解開小衣上唯一的一個扣子。錦緞的小衣很滑,胸前的皮膚也很滑,小衣順著脖頸滑了下來,不急不緩。 還有兩個月慕香才滿十六歲,悠遠樓自古傳下的規矩,十六歲是姐兒們見紅的年紀,看來慕香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她身體一直在抖,薄如蟬翼,又像是蜻蜓的翅膀。被子滑在了地上,也沒人去撿,蜷縮著像個八九歲的孩子。慕香感覺身子涼了,又慢慢熱了,然後越來越熱,最後滾燙了。兩片臉頰像塊爐裡的炭,似是要冒出青煙來。慕香覺得自己該想點兒什麼,她皺著眉頭使勁地想。可是她沒有太多的回憶,連零星碎片都沒有。只有悠遠樓的床,閣樓上的門縫,姑娘和客人的呻吟呼哧,滾燙的蜂蜜,綹兒姐姐…… 啊—— 然後是疼,滾燙但又涼絲絲的疼,從兩股之間炊煙一般泛了上來,經過恥骨,經過小腹,經過肋骨,經過光滑的背,最後她喊出了聲。 慕香像是一隻小舟,慢慢漂進了江心。開始風很小,小舟只是略微有些起伏,緊接著,江心的風越來越急,浪也越來越大,直至波濤洶湧。慕香幾乎沉進了水裡,透不過氣,眼前也迷蒙起來。她看見水草搖曳生姿,輕展身段。慕香光著身子在水底遊著,像一條紅鯉,周圍是各色的魚兒,波光粼粼,經過珊瑚,掠過暗礁,時而跳出水面打個挺,然後又落到水裡,激起一大片綻放的水花。 大半個時辰後,風浪終於停了。慕香覺得身子輕飄飄的,再也沒有一絲氣力。她像是個玩累的孩子,嘴角帶著頑皮的笑,臉上還飄著紅暈,沉沉睡去。潔白的床單裹住慕香,她像雪地裡的梅,一大片的雪,一小朵的梅。 袁向鯉睡了兩天才起來,期間滴水未沾。他拿著那條絹子,看了又看,愛不釋手。絹子上是一幅畫,一朵紅梅在雪地裡燃燒起來。袁向鯉是一支狼毫的毛筆,慕香是一塊名貴的徽墨,在鋪開的洛陽宣紙上,潑墨揮毫,暢快淋漓。 慕香起得很晚,日頭照進來。她穿好衣服,踱步出門。房間後面竟是個小花園,花團錦簇,尤其幾株牡丹正開得嬌豔。慕香湊過去看,有兩朵牡丹像是早上剛開的,在承接了一陣雨露之後,一片一片的苞蕾,羞澀地展開著,花瓣嬌嫩,一半粉的一半紅的,中間有嫩黃的蕊,一片凝露。 慕香成了袁府的姑娘,可以到處走動了。小璃一步不離地跟著她,侍候得很周到。慕香有時候想,其實自己也可以是個乖巧的丫頭,可以伺候好大戶人家的公子或者小姐,只要別太苦,別讓自己受折磨,有時候能安靜下來想想心事就好。 為了這片刻的安寧,自己走了多遠的路啊。 袁向鯉每隔三天就到慕香這裡來一次,來了也沒幾句話,直接上床就寢。小璃開玩笑說,公子爺都趕上皇帝了,每晚也是抽籤臨幸。不過在慕香心裡,她並不喜歡他,但也說不上討厭,這就足夠了。只是互相利用罷了,他能給她要的安寧,她也不算什麼犧牲,不過是多洗洗澡而已。 慕香央求袁向鯉幫自己尋找綹兒姐姐。袁向鯉派出去的人陸續回來,綹兒還是沒有消息,不過古昌城多了一個神秘的「殺手」。「殺手」並不是人們杜撰出來的,因為這個被人們稱為「殺手」的人,要了袁懷璧的命,綹兒失蹤多半也和這個殺手有關。悠遠樓成了禁地,若不是十萬火急,沒有人願意拿自己的命玩笑。姑娘們很苦,不止是因為賺不到錢,還有暗夜裡發癢的寂寞。 吵鬧慣了的人,片刻也安寧不了的。 秦昌財說在查,一直都在查,但總是毫無消息。他自己也好久沒去過悠遠樓,實在難耐了,便把通房的丫鬟當做悠遠樓裡的姐兒。 慕香害怕的是這所大宅,高高的圍牆,斑駁如鬼,真不知經歷了多少年月,也不知道這麼高的牆是用什麼壘起來的。難道真的像是戲裡說的一樣:用的是人血並摻雜了糯米?慕香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上望瞭望,聳立的高牆割裂出一塊四四方方的天空。 若是袁向鯉不來,小璃是一直陪著慕香睡的,兩張軟榻,隔得不遠。慕香招呼小璃,說:「今晚我們一起睡吧,怪冷的。」小璃披著被子挪了過來,鑽進了慕香的被窩裡。慕香看著她,又想起了綹兒姐姐。那個同時迷倒男人和女人的姑娘,現今會在哪裡呢?小璃哪裡知道她的心事,輕聲問:「姑娘以前到過很多地方麼?」慕香搖搖頭,「一直在這古昌城裡,沒出去過。」 小璃來了精神,「那你可一定要出去看看,看看京城,看看皇帝住的地兒。」小璃是袁向鯉從京裡帶回來的丫頭,始終覺得古昌城比不得京城,一丁點兒也比不得。慕香笑笑,「大的地方不適合我,我啊,膽小,就在個小地方安安靜靜地待著就行。如果能安定下來,我真的哪裡也不想去。」小璃點點頭,說她想,然後不一會兒就睡著了。慕香給她提了提被子,自己睜著眼想心事。想什麼呢?想想以後該怎麼辦,想想自己的後路,想想以後自己該怎麼樣活著。但更多的是想袁向鯉來的晚上就把腰肢墊高一點兒,迎合一點兒,免得早上起來沒滋沒味地疼…… 人的想念也是有輕重緩急的。 這是一所老宅,傳說中的老宅總是鬧鬼的。慕香來了這麼久,晚上從來沒有出過門。袁府裡安靜得很,晚上到了打更熄燈的時辰更是鴉雀無聲,安靜得讓人頭昏。除了小璃,慕香見到的下人並不多,但似乎每個人奇怪得很。慕香把袁向鯉給她的藍田玉手鐲送給小璃,反正自己用不到這些玩物,小璃卻歡天喜地道謝。慕香喜歡看別人開心的樣子,尤其這種開心是因自己而起。 慕香在院子裡澆那朵唯一看好的花,正撞見挑水的長生。長生正一擔一擔地往後院的黑屋子裡挑水。據慕香所知,那黑屋子就是供奉袁懷璧的靈堂,平時大門緊鎖,只有袁向鯉回來時才開開,今兒個這是怎麼了? 慕香看似不經意地問了句:「這屋裡幹嗎呢,要用這麼多水?你一個人多累,也不找兩個夥計幫你。」長生三十出頭,人很瘦小,也就剛能擔起一擔水。聽了慕香的話,轉過身來逢迎地笑笑,說沒事,這挑水的活多少年了都是他自己幹。慕香笑著點點頭,又問:「這水是做什麼用的啊?你慢慢來,瞧把你累的。」長生憨憨地笑笑,環顧了下四周,低下頭說:「侍郎少爺在屋裡洗澡,洗了幾遍了。」說完擔起水,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洗澡?可是,可是那裡是靈堂啊,怎麼,怎麼能在那裡洗澡? 慕香心裡突然一陣害怕,覺得這袁府老宅遠不像表面那樣古井無波。這麼冷的天,在那麼空蕩蕩的靈堂裡洗澡,慕香想想都覺得冷。 兩個一絲不掛的丫鬟顫抖著換了第四次水,立在一旁瑟瑟發抖。肩都酸了,頭髮淩亂,還在有一滴沒一滴地滴著水珠。空蕩蕩的靈堂裡彌漫著濃濃的水汽,像是大霧天一樣。巨大的「奠」字烏黑地印在白布之上,在霧氣裡時隱時現。懸著的白綾雖然透了水,可還是無風自飄,看似逍遙。 袁向鯉的後背胸膛,已經滲出了血絲,可他並不覺得疼,還是讓丫頭一個勁地搓洗,水紅了就換一盆,再紅了再換一盆。他緊閉著眼,嘴唇微微翕動,時而咳嗽兩聲。兩個丫頭對望了一眼,眼神木然,繼續各自手裡的活計。 袁向鯉突然睜開眼睛,眼神迷茫,長長地歎了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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