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美人誅心 | 上頁 下頁
一六七


  宇文護的眼睛倒是還如從前那樣懾人,他的目光在我的腹部打了個轉,在我下意識地用手護住時,才輕笑道:「沒想到這麼久沒見,大智慧也要做母親了。」

  高臺上的楊堅也聽見了這句話,掙扎著,本來就不穩的高臺也晃悠起來。這高臺足有五層樓那麼高,又是在城樓上搭建,原本就不穩,哪裡經得起楊堅這樣搖晃,我連忙說道:「大塚宰,既然我來了,你可以把楊堅放了吧?」

  宇文護於是揮了揮手,賀蘭祥便攀上高臺將楊堅帶下來,我的目光一直隨著賀蘭祥與楊堅徐徐落下的身影,我瞧見他的手腳都被鐵鍊子捆綁得死死的,身上都被勒出血痕來。他削瘦了許多,眼眶深深地陷了進去,但他的眼睛卻是分外地明亮。

  楊堅一落地就拼命地扭動著身子,想要朝我走來,只是被賀蘭祥拽住動彈不得。鐵鐐碰撞著發出嗑嗑地金屬聲。

  然而,賀蘭祥並沒有放開他的意思,只是把塞在他口中的布條取出來,楊堅的面孔終於與我腦子裡牽掛了許久的面孔重疊在了一起,他興奮地喊道:「阮陌,你有了我們的孩子了?!」

  我心中一酸,不忍去瞧楊堅如孩童般高興的面孔,只是回頭看向宇文護,「大塚宰,你用楊堅做餌引我前來,如今你既已達到目的,有我為質,是不是該守信把楊堅放了?」

  「放了?」宇文護失聲笑道,「大智慧?你忘記我教給你的了,兵不厭詐,我為何要守信?」

  第一百七十四章 救不回

  我不慌不忙道:「大塚宰當然可以不用向我守信,只是這南陽城中大塚宰的幾萬親兵都聽到了大塚宰剛才說的話,難道大塚宰要失信於他們?對於一個沒有絲毫信譽的主帥,不知道值不值得他們拼最後一口氣來守護?」

  賀蘭祥凜然道:「我們都是誓死追隨大塚宰,才不會受你激將挑撥。」

  宇文護擺了擺手,笑道:「真是一個牙尖嘴利的姑娘。放了楊堅。」

  賀蘭祥眼睛都瞪圓了,「大塚宰!」楊堅是義軍統帥,楊堅被擒,多少讓被困於南陽城的賀蘭祥等老將還懷有最後一絲希望,在他們眼裡,楊堅是個不錯的籌碼,哪知道宇文護居然這樣慷慨就放他走。

  賀蘭祥雖然不情願,卻還是不敢忤逆宇文護,連忙幫楊堅松了綁。然而楊堅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宇文護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說道:「喏,我已經守信要放他了,是他不肯走呢。」

  他早就猜到楊堅不會走,他原本就是因我被囚,如今我隻身來換他,又懷有了身孕,楊堅怎麼可能還會離開呢?我不停地向楊堅使眼色,長期以往,我和他早已經形成了默契,一個眼神,互相間能心領神會彼此的意思。

  我說,你先走,我自有辦法脫險。

  楊堅卻說,我與你共進退。

  我氣得不輕,楊堅卻已經笑道:「阮陌,我既然來這兒,就沒打算活著離開。我早已想明白,什麼功名利祿,權勢天下,若不是與你一起分享,我寧願什麼都不要。你今日能為我來,我才知道原來你心裡頭是這樣在意我,既如此,堅死而無憾。走,一起走,死,一起死。」

  他一臉慷慨,只是瞧著我的目光越來越柔和,「阮陌,倘若上天註定了我們不能度過此劫,那我們一家人一起上路,也不孤單。唯一的遺憾是,還不知道我們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我知他歷經幾個月的腥風血雨,戰場上的殺戮早已經令他將生死置之度外,有時候我也會萌生這樣的想法,能夠與心愛的人一起死去,未嘗不是一樁幸福的事。然而這不過是不負責任的想法罷了,世界多美好,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更沒有什麼比讓心愛的人活著更重要。

  我深吸了一口氣,朝楊堅笑吟吟地說,「是個男孩。」楊堅眼眸裡的笑意正要擴散開來,我便又補充道:「名字都已經起好了,叫陳伯禮。」

  笑容瞬間凝結到冰點,楊堅似乎有些不懂地看著我,我迎著他的目光說道:「我腹中的孩子是陳帝的。讓楊公子誤會了。」

  「是我與楊公子第一次上伏牛山時有的。」眼見他瞧了我渾圓的肚子一眼,我只得搶先斷了他的懷疑。那一夜楊堅從陳蒨的房中找到我,雖然我當時矢口否認,但明眼人也能瞧出陳蒨對我有過非禮之舉。我一提及那晚,楊堅便也禁不住有了一絲動搖的懷疑,畢竟我這六七個月的身孕,時間上倒也能吻合。但他只是一瞬間的動搖,就立馬望著我會心一笑,那笑容似在對我說,你這是用激將法逼我離開,我豈會上當?

  我心頭又是一暖,又是一痛,只得繼續說道:「若非我懷了他的孩子,陳帝又怎麼會發佈檄文出兵救阿彌呢?楊堅,我今日來救你,只是出於道義,並非我在意你。你若是不想走,那是你的選擇,與我無干。只是從今往後,我便是陳帝的嬪妃,與你再無瓜葛,還請你記住。」我拔下頭頂束髮的簪子,長髮如銀河般散落下來,我拿著簪子望向楊堅,「這枚發簪是當初你贈予我的,如今我跟你既無瓜葛,理應奉還。」

  楊堅打了個激靈,連忙抬起眼來,我因為站在宇文護的面前,背對著他,所以也微微一笑,將那枚簪子使勁扔向隔了十米遠的楊堅。

  楊堅從來不曾送過我什麼發簪。我這麼說不過是為了把傳遞消息用的發簪順理成章地丟給他。

  楊堅伸手接過,一眼就瞧見簪子上用篆刀刻下的小字,「城外地道」,他這才會過意來,我說這孩子是陳蒨的,不過是為了在宇文護面前做一齣戲,好讓楊堅棄我而去,卻不被宇文護懷疑,但是真正的目的,是希望楊堅出城後再從地道偷偷帶人遣回來,伺機救我。

  既然有了生的希望,楊堅又怎麼會不戮力一試呢?他立馬配合地將那枚簪子攥在手心裡,冷笑道:「好啊!原來你是揀上高枝了!我真是被豬油蒙了心,怎麼會喜歡你這樣人盡可夫的女人!」

  「幸好,幸好。」他仰天長嘯,似是一下子頓悟過來,這便朝我深深地作了一揖,「既然如此,那我就多謝你今日相救。娘娘自己保重,從今往後,你我就此兩清了。」

  他直起身時,生怕宇文護瞧出什麼不妥,並不看我的眼睛,只是緊緊地握住簪子,扭身便走。

  賀蘭祥回頭看向宇文護,不知他究竟是什麼意思,我有些緊張地看著宇文護,朗聲道:「大塚宰當著三軍許諾的,言必有信。」

  宇文護斜了我一眼,朝賀蘭祥擺了擺手,直到親眼瞧見城門大開,楊堅騎了一匹馬沖出城去,我懸著的心才放了回來,身旁的宇文護已經嗤笑道:「為了救情郎,唱這麼一出苦情戲呵,大智慧可真是偉大。只可惜,你換回了他的命,他卻救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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