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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宇文邕卻搖了搖頭,神色凜然,「來不及了,陌姐姐。我原本想讓你安睡一晚,待明日大局已定,不論楊堅有沒有獲救,結果都沒辦法更改。可是,你現在既然知道了,我便實話告訴你,我是不論如何都不會讓你去南陽送死的,也不會因為你改變今晚的作戰計劃。」

  「你……」我一時氣結,目瞪口呆地望著宇文邕,原來他也可以做到這樣狠絕,我往後退了兩步,連說了幾聲,「好。好,阿彌現在當皇帝了,所以可以這樣心狠,沒想到一年不見,你已經不再是我的阿彌了。」

  「陌姐姐,我是為你好。」宇文邕眼眸中有著隱忍的痛苦。

  「為我好?是嗎?當初是你讓楊堅帶我走的,是你讓楊堅給我幸福的,現在你這樣不管他死活,卻是為我好?」

  宇文邕半天沒有說話,他一定是想起了那一日在長安城話別的情景,他親手將錦囊交在我手裡,把我推到了楊堅的身旁。他的眼裡起了一抹殷紅,我不禁愕然地看著他,在我的記憶裡,除了那次伏擊宇文護失敗,他便再沒有紅過眼了。

  過了好久,他才幽幽地說道:「陌姐姐還記得當初我是怎麼說的嗎?我對楊堅說,他若敢三心二意,另娶他人,我決不輕饒。陌姐姐,我給過他機會的,我希望他能夠帶著你雲遊四海,給你最想要的自由。可是他偏偏放不下權勢,為了得到韓褒的軍隊,娶了獨孤伽羅,這樣的人,不值得你愛,更不值得你捨命相救。」

  我嚇了一跳,「你……你難道想故意不救他?阿彌。你誤會了,是我央求楊堅集結義軍去救你的,他娶獨孤伽羅也是不得已,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沒有誤會,恰恰相反,我知道陌姐姐為我的付出。雖然我不曾親眼目睹,但我能真真切切感受到陌姐姐你為我所做的每一分。」宇文邕輕攏著我的頭髮,篤定道,「當陌姐姐放棄自由,選擇為了我扮做元胡摩時,我便改了主意,這一世定要將陌姐姐留在身邊,你的幸福,我再不願假手他人。」

  明明有楊瓚在場,宇文邕卻視若不見,只是攜了我的手,十指相扣。只是他握得緊緊的手,忽然間鬆弛下來,宇文邕搖搖晃晃地向後退了兩步,伸手去摸案邊的茶壺,我連忙把茶壺端開,他終於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

  我知道藥效上來了。宇文邕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你給我下了藥?」他說話已經有些遲鈍,但眼睛卻還是看向了桌上早已經涼透了的湯。

  我只覺得事情有些諷刺,我因為怕宇文邕明日隨我一同去赴險,所以給他下了藥,卻不曾想,他根本就沒有救楊堅的打算,但這蒙汗藥卻也沒下錯。

  這樣也好。

  「阿彌,你好好睡一覺吧。楊堅是因為我才會中了宇文護的圈套,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不顧他生死。」我深吸了一口氣。訣別地朝他一笑。

  宇文邕道:「遲了,你沒有虎符,根本就不能阻止他們攻城。」

  我一凜,「虎符在哪兒?」

  宇文邕笑得有些遲鈍,抬起手遙指西面,「朕已命李穆持虎符前往伏牛山了。」

  楊瓚一聽,頓時色變,反應過來道:「我這就派人去追。」

  「不必了。」我蹲下身,伸手去摸宇文邕的胸口,揭開盔甲,兩枚金燦燦的虎符已經落入手中,我對上宇文邕直勾勾的雙目,「阿彌你難道忘了,你寫給我的錦囊,姿態篇中說道,若是憑空捏造的謊話,肢體總是跟不上的。你的手指向西邊,眼睛卻下意識地看往下瞧。阿彌,你也沒辦法控制你的身體,不是嗎?謝謝你教給我誅心術。」

  宇文邕的眼皮漸漸地耷拉下來,饒是他再不甘再聰明,也沒辦法抵抗蒙汗藥的藥力。我拿好虎符,站起身來,瞧見宇文邕越來越沉的睡去,他在給我錦囊的時候,可曾想到有一日我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用他教給我的誅心術,破壞他的計劃?

  「這……到底是怎麼個情況?」楊瓚在一旁瞧得雲裡霧裡,我想這些事情對於作為局外人的楊瓚來說,一定複雜極了。

  我把虎符遞給他,「你若是想救你大哥,就趕緊去以我的名義下令停止攻城,封了地道。」既然圍困南陽的是義軍,那麼元胡摩的號令加上虎符,定然能夠阻止他們。而楊瓚是奉我號令,並非假傳聖旨,就算宇文邕醒來。也不能拿他怎樣。

  楊瓚拿了虎符這就要離開,忽然間想到什麼,扭頭看我,「那你呢?」

  我笑了笑,「我挺著個大肚子,能做什麼?你還不快去?」

  然而楊瓚雖然一知半解,聽了半日卻也知道我的想法,不禁擔憂道:「你不會真的想進城把我大哥換出來吧?」

  「你也想讓這戰事快些結束,對吧?」見楊瓚仍舊站在那兒,我才說道:「放心吧,宇文護是我義父,你想必也聽見了,我其實不是元胡摩,而是被宇文護收為義女的阮陌,由我去勸降他,再合適不過了。」

  楊瓚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被我一催逼,倒也沒有多想,趕緊出去佈置了。

  我連忙去把婆羅喚了進來,直接將宇文邕身上的令牌取下,與婆羅共乘一匹馬,直往南陽城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相見難

  當靠近南陽城的時候,天已經濛濛亮了。

  義軍剛剛停止攻城,四周還彌漫著血腥與硝煙的味道,屍橫遍野,馬蹄小心翼翼地踏過,還是避免不了地踩到斷腸。

  城牆之上,身著黑色鎧甲的兵士正在清理屍體,重新佈防。我一眼就瞧見了那座搭建好的高臺,高臺之上的稻草人被澆了火油的羽箭刺中,此時正燒得旺盛,縷縷青煙直入天際,不一會兒,稻草人就被燒成了灰燼。

  婆羅以內力替我朗聲傳話道:「阮陌有話與大塚宰面談,還請大塚宰釋放楊將軍夫婦。」

  不一時,城門便打開,一匹白馬馱著一人從裡邊走出來,馬上坐著人的面孔漸漸清晰,正是獨孤伽羅。

  我心下了然,宇文護知道我在乎楊堅,又怎麼肯輕易將他放了。此時城牆上,卻也有了動靜,只見兩個人縱身躍上了高臺,正是賀蘭祥與楊堅。我目力有限,並不能看清楚,只能依稀辨出楊堅的身形。

  只聽賀蘭祥說道:「阮娘娘,楊堅在此,大塚宰邀娘娘進城一敘。娘娘進了城,楊堅才能回去。」

  婆羅在我耳側說道:「楊將軍被塞了口,說不上話來。」

  我點了點頭,知道楊堅無礙就好。此時獨孤伽羅已經近前來,我與她都盯著對方的肚皮好幾秒,獨孤伽羅忽然笑了,「之前是他救你,現在該換你去救他了?當真是情深意重呢。」

  婆羅不滿道:「你的性命是誰救的?不知恩圖報就算了,還要出言譏諷?」

  獨孤伽羅輕哼一聲,夾了夾馬肚,繼續向前。我知道獨孤伽羅心中的怨恨,並不在意,只是扭身對婆羅說道:「你下馬吧。」

  婆羅一怔,卻更是把腳蹬在馬鐙裡,勒著韁繩道:「不是說好了要一起進去?這些日子,我都一直在你身後,這一次也絕不例外。」

  我心中一動,婆羅做出這樣的決定,與我生死與共,表示他已經從心底放下了與我的那一段怨恨吧。如此一來,我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只是我不敢向婆羅表達我的欣慰,只是說道:「我知道。我只是讓你去幫我拿件鎧甲來披上。」

  婆羅一怔,這才放下心來,他這便翻身下馬,才走了兩步,便忽然間意識到什麼,扭轉頭時,我已經夾緊馬肚,以最快的速度沖了出去。

  「你又騙我!」婆羅大喊著來追我,城樓上的羽箭鼓風而來,嘩嘩地射向婆羅,將我和他分隔開來。婆羅不得不退回原地,這一陣箭雨過後,千里馬已經帶著我跑出老遠,轉眼就進入了南陽城。

  厚實的城門在我進去之後,就重重地合上了。

  我只來得及回頭看一眼,城外地面上因為雜草燃燒而騰起一股股煙霧,我什麼也看不見。賀蘭祥已經勒住我的馬,做了個請的手勢,「大塚宰在城樓相候。」

  賀蘭祥又蒼老了許多,滿是皺紋的臉佈滿了皸裂的血口子,他的雙眸佈滿了血絲,和我一樣。我們都是多少個日夜沒有好好安睡了。

  我走上城樓,抬起頭就瞧見高臺上的楊堅。他被捆在立柱上,扭轉頭想要看我,卻什麼也瞧不見。

  「大智慧,好久不見了。」他的身後響起一個聲音,有些暗啞,我只覺得這聲音好陌生。扭轉頭去,卻見城樓中走出一個玄衣男子,風一吹,他披散著的頭髮便飄揚起來,夾雜著銀灰色的長髮,猶如群魔亂舞。

  他伸手將頭髮往後攏了攏,露出一張衰敗之氣的臉來。

  若非那一聲「大智慧」,我實在無法將眼前這個男子與印象中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宇文護聯繫在一塊兒。

  我失聲喊了聲,「大塚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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