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美人誅心 | 上頁 下頁
一三四


  「雖然長得一模一樣,但一個與宇文護勢不兩立,一個卻是他的義女,這兩人怎能一樣?」他挺起胸脯提醒韓褒道:「韓大人,你險些就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了,滿心歡喜地以為能去清君側做個大功臣,只怕還沒出伏牛山,就被人連鍋都端走了。」

  我氣得牙癢癢,卻拿陳蒨的話沒辦法,作為阮陌和作為元胡摩,的確是截然不同。元胡摩不僅是宇文覺的正妻,也是元氏一脈留下的唯一一位公主,以她來號令天下,自然能夠讓更多人臣服,但是作為我就不一樣的。不知內情的,只當我是宇文毓一個小小的貴嬪,也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自然是無足輕重;若是知曉內情的,知道我曾經被宇文護收為義女,現在我卻要高舉義旗來反他,如何能令人信服?

  然而,眼見陳蒨趾高氣昂的樣子,那眼睛裡頭滿是得意,顯然終於大大地贏了我一回,我不由譏諷道:「王爺言之鑿鑿,倒好像親眼所見一般,難道陳國的臨川王成日閑來無事就只是把眼睛往我大周的後宮裡頭瞅嗎?不知道的,還以為臨川王是皇宮裡跑出來的小太監呢!」

  陳蒨被我埋汰也並不生氣,只是笑著說道:「你又想憑那張利嘴耍賴是不是?恐怕這一次,沒那麼容易。我這話可不是信口開河隨便說的,雖然我不曾親眼所見,但我有人證。此人說出的話,可不由人不信。」

  我倒是沒想到陳蒨還會把人證也帶來。我看了楊堅一眼,猜不到會是誰向陳蒨告密的。

  陳蒨將我的疑惑收入眼底,莞爾一笑道:「見到這個人,阮娘娘可就沒辦法抵賴了!」他早已經把假的宇文雲英打發下去,高聲對著雲母屏風之後喊了一句,「請出來吧!」

  我扯著脖子瞧去,整個人當場石化,我揉了揉眼睛,只覺得眼睛被刺痛得酸脹起來,就像是在夢中一樣。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成永訣

  看到眼前的男子,我不禁失聲道,「是你?」我只當這一輩子再不會見到他,卻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與他重逢,我有些激動,有些不知所措,但他看我的眼睛卻只是蒙著一層淡淡的漠然,好像我與他是從來不曾見過面的陌生人,但那漠然後壓抑的漣漪,又好像在提醒著他,我與他曾經有過的糾葛情仇。

  婆羅,尉遲綱,原來是他。

  陳蒨走到婆羅身邊把他拽了過來,一面說道:「尉遲將軍一直守衛北周後宮,他應該算是最有發言權了。對吧?阮娘娘?」

  我並不理會陳蒨,仔細地看了看婆羅,他消瘦了許多,從前只是唇上有著一撇略顯活潑生氣的小鬍鬚,現在卻有些頹廢地滿臉胡渣,滿是塵土味。

  「你怎麼會在這兒?」我想起當初宇文護把他打發去了北齊與北周的邊境,好像還是什麼燕國公於瑾的麾下,不會這麼巧,於瑾的軍隊就也在南陽一代吧。

  婆羅冷冷道:「我怎麼會在這兒?是呵,我早該死了才是。宇文護假意留我一命,讓我去於瑾手下做事,卻另寫密信給於瑾,讓他找個機會殺了我。若非我早有防備,又為臨川王搭救,現在的我早已經是個死人了。」他說著朝我轉過頭來,眼眸裡頭閃過一絲冰涼,「也不會有機會在這裡拆穿你的陰謀詭計。」

  我的心漸漸收了回來,初見他時的欣慰之意漸漸被現實給摧毀得七零八落了。大半年時間不曾相見,這光陰太短暫,並不足以化解婆羅對我的恨意。婆羅仍舊把尉遲迥的死歸咎於我,他對我仍舊是心懷怨恨的。

  只是我沒有想到他居然已經投靠了陳蒨。也是呵,他原本算得上是宇文護的心腹,可惜宇文護太專制跋扈,眼睛裡頭容不得半點沙子,不但逼死尉遲迥,最後還是對他也不肯放過,他想必是對北周失望透頂,心裡頭沒有了期望,投靠陳蒨倒也不稀奇了。

  只不過,他既然光明正大地站在了陳蒨一邊,而陳蒨把他找來,也明顯是針對我的。

  既然婆羅在這兒,我的確沒有必要再假扮元胡摩了。我與他獨處了好幾日,而他又對元胡摩十分熟悉,真要是列舉起來,他能夠說出一大籮筐我與元胡摩的區別來。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在這件事上,我不得不佩服陳蒨,他確實了得,短短的時間裡,他就找到了我的破綻,給出了致命一擊,韓褒輕易就懷疑了我的居心,以為我是宇文護派來的人。莫說他再不會考慮將兵權交給楊堅,只怕他會不會就這樣放我離開,都是一個未知數。

  情勢鬥轉急下,我無暇再顧及婆羅和陳蒨的冷嘲熱諷,依舊抱著一絲希望對韓褒曉以大義道:「韓大人,我的確不是元夫人,宇文護也的的確確曾經收我為義女,但那只是因為他覬覦我的誅心秘術,個中曲折,並非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的。大人不妨仔細想想,獨孤太師的虎符是何等重要之物,若我不是得到元夫人與皇上的授意,又如何能親掌虎符?倘若我真的是受宇文護的指使,前來謀害韓大人,我就該早早取了韓大人的性命,再以元胡摩之名,把穎軍盡數收編。我既有獨孤太師虎符在手,便有發號施令的權利,又何必費這麼多周折,一直耐著性子等大人?大人就算不相信我,也該相信楊公子才是。」

  韓褒瞟了楊堅一眼,有些玩味地問道:「楊世侄看樣子,是早知道娘娘的真實身份了?」

  楊堅連忙說道:「絕非刻意瞞著大人,楊堅此去長安,親歷了許多事情,阮娘娘早因皇上的事與宇文護決裂,此行乃是臨危受命於皇上,憑著其過人才智,九死一生方才與小侄逃離京城,一路艱苦卓絕,實是忍常人所不能。」

  他這話說完,旁邊的陳蒨便掌不住地「撲哧」一聲笑出來,仿佛楊堅在說著一個天大的笑話。我惡狠狠地瞪了過去,倘若現在有一把刀,我非要把他的嘴巴割了不可。

  此時此刻,我只是不敢放棄,只是一味的勸說,「韓大人,阮陌此行絕無惡意。我只希望大人知道,不論阮陌曾經是不是宇文護的義女,現如今擺在阮陌心中最首位的,是我的夫君。皇上他正處於水深火熱當中,我有義務去幫他。也請大人念在君臣厚誼,獨孤太師臨終所托,為皇上雪中送炭。」

  這一次,陳蒨沒笑,婆羅卻陰森森地笑了起來,那笑聲聽起來好不詭異,直讓人覺得心裡發毛,他冷泠泠地看著我,「好一句有義務去幫他?娘娘這句話可以收回去了。是了,你還不知道吧,皇上他已經殯天了。」

  「你……你說什麼?宇文毓死了?」我的耳朵嗡嗡地響個不停,好像有一個大錘子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胸口,我難以置信,只是喃喃地重複著那一句話,「宇文毓死了?他就這樣死了?」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那一次在起雲殿,竟然是永訣。我還記得那一天是大年初四,他衣著單薄地在起雲殿的牆角裡頭找著蝸牛,記得他賭氣般地跟我說,一定會比我活得長久,也記得他跟我說過的最後一句話,他說他再也不想看到我。

  沒想到,竟然一語成讖。他果然再也不能見到我了。而他終究還是沒能活得比我久,終究還是先一步離去。

  我努力想要去回憶起他的模樣,可是我無論如何都有點想不起來。

  老實說,和宇文毓在一起的時間不短,但回想起來,所有的回憶都是不快樂的。從一開始他單純地對我展開報復,我便和他勢不兩立,他一再的設計陷害,終於導致我的反抗與回擊。倘若我與他按照這個套路繼續下來,仇恨越來越深,深到恨不能飲對方的血拆對方的骨,直到最後一個人先死去,另一個人在旁邊拍手叫好,這樣的結局便也算是令人唏噓的圓滿。可偏偏,偏偏到最後,他又喜歡上了我。

  他恨我,又愛我;想要讓我去死,卻又矛盾地救下了我的命。因為他的不忍心,因為他不該有的愛,於是圓滿的結局變得悲劇起來,而因為他的悲劇,我的心也隨之浮沉不安。

  我的眼睛有些澀澀的,可一滴眼淚也沒有,「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前兩天的事兒。對外只說是皇上突然發病,不治身亡。不過,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的死法和略陽公的如出一轍。」婆羅曾經是宇文護的心腹,自然知道個中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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