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美人誅心 | 上頁 下頁
五八


  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半個時辰,我提前到這裡來守株待兔,沒想到黑夜裡,那個人已經早到了。

  他低低地喊了一聲,也怕被人聽見,打擾了這裡的夜色,「陌陌。」

  我走上前,夜色下只能依稀看到他的輪廓,我已經咧嘴笑開,「天王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宇文毓有些懵懂,「你怎麼知道朕會來?」

  我笑了笑,沒有作答。我當然知道他會來,換句話說,我本來約的就是他。

  其實第一份情書給梅加,她壓根兒就沒有交給楊堅,沒有我的筆跡,沒有信物,又是勸導楊堅離開的信,萬一楊堅看了那封信,真的一聲不吭地離開,那張昭華的如意算盤豈非落了空。

  梅加得了第一封情書,定然是去找張昭華彙報,在張昭華心裡,上次是跑了楊堅,證據不足,這才讓我苟延殘喘地活過來,這一次無論如何要把捉姦捉雙的戲碼重新再演繹一遍,定然要人贓並獲,一舉拿下。

  於是,她便讓梅加以楊堅的口吻約我相聚,她只當我意亂情迷之下,必然會腦袋一熱與楊堅相見,卻不知我和楊堅根本不是情人。

  楊堅是何等恨我,梅加把那封相約黃昏後的情書遞給楊堅,他怎麼敢收?迫不得已收下的第一反應就是把這封情書原原本本地遞給宇文毓,以再度證明他和我的清白。

  所以,最後的結果就是宇文毓好奇之下出現在這裡,想要看看我到底盤算著什麼。

  我正想把他往旁邊拉扯,他卻不等我回答,先一步抓住我的衣袖,迫不及待地問:「你和楊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今天把你們之間的事都全盤告訴朕了。」

  「哦?是嗎?」我倒是有些意外,楊堅把所有的事告訴他?他是把救我一直到用我來頂替元胡摩的事都告訴宇文毓了嗎?細細一想,我就明白楊堅的意圖了,楊堅此舉雖然有些鋌而走險,但兵行險招之下卻算得上精明之舉。他冒險把當初將我獻給尉遲迥之事坦白從寬,不但不會惹怒宇文毓,反而能獲得宇文毓的信任,更消除了宇文毓對我與楊堅有情的誤會。他這一招,賭的是宇文毓與宇文護並非一條心,猜的是元胡摩掉包計的背後有可能就是宇文毓,他盤算的則是宇文毓絕對不會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我,而失去一個可以任用的「忠臣」。

  「他用你頂替三弟妹,你恨他都來不及,又怎麼可能對他情深似海?」宇文毓追了上來,他在我和楊堅的這件事上倒還真是上心。

  我並不急著回答,而是指了指隔院對面的門,示意宇文毓跟上。出了這道門,就是前殿了。我踏著青石板鋪就的道路,又往前走了好幾步,這才左右瞧了瞧,迎上他殷切的目光,沒好氣道:「我幾時說過我對他情深似海?從來都是天王一相情願地認為,非要把我和他湊在一塊兒。」

  宇文毓細想之下,我的確沒有說過喜歡楊堅的話,「可你也沒有糾正朕這個說法,不是嗎?你是故意讓朕這樣以為的,你想借朕之手除掉楊堅?朕早該猜到的。」他說這話的時候,居然語調輕鬆,我實在想不通這樁事有什麼值得他松一口氣。

  我撲哧一笑,「天王誤會了,我可沒指望借天王之手除掉他。他是生是死,我並不關心。」

  宇文毓似乎有些弄不懂我的心思,疑惑地皺了皺眉頭,想到今夜我與他同時出現在此,就更加不解了,「不對啊,倘若說你和楊堅並無私情,那你給楊堅寫那封信又作何解釋?……還有,你為何知道朕會來?」他說了一半方才回味過來,「你約的是朕?」

  我笑了笑,算是默認。

  「你行動不便,有什麼話不能在庚豔殿說,為何要到此處?」宇文毓面色一變,潛意識裡他已經警覺。他拉起我的手就要往回走,卻被我制止,「天王不用回去了,剛才那個院門一定被人給鎖了。」

  「什麼?」宇文毓警惕地望著我,「你要做什麼?」

  「不是我要做什麼,而是有些人要做什麼。」我冷笑一下,朝宇文毓伸出手,「想必那封信就在天王手裡吧?那上面已經寫得很清楚了。」

  宇文毓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掏出白絹,想要看個清楚明白。哪知道夜色之下一片昏暗,他正想找個地方看清楚,周圍的火光突然間就照耀起來,把白絹上的字映得清清楚楚。我湊上前一瞧,沒想到那字跡倒跟我的一模一樣,看來梅加這方面的功夫也做得挺足的,想必是學下了我抄宮規時候的字跡,照搬了過來。

  我莞爾一笑,已經抱起了看熱鬧的心態。

  周圍一陣嘈雜,金屬鏗鏘作響,是劍離鞘的聲音,為首的侍衛高聲喝問:「什麼人?!」

  背後宮門大開,十幾個太監簇擁著張昭華從中走出來,「阮淑媛,你深夜私會侍衛,如今人贓俱獲,還要抵賴嗎?左右還不將這對姦夫淫婦拿下,交給天王處……置……」

  末尾兩個字剛剛說出口,在她瞧清楚我身旁所謂「姦夫」的面龐時,聲音陡然萎謝下去,「天王……怎麼會……」張昭華驚恐地立在那裡,那些聞訊趕來的侍衛們也同時認了出來,刀劍落地,齊齊地跪倒了一片。

  不均勻的火光把宇文毓的臉照得一面亮一面暗,他喝問張昭華:「張昭華是來捉姦的?來捉朕嗎?」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卻是斜向我。他臉色烏黑,想必已經猜到,這是一場局,同時還是一場局中局。

  我在借他的手懲罰張昭華,而他就算被算計了,也不得不買賬。

  張昭華慌了神兒,捉姦捉雙的喜悅瞬間被失敗的情緒所代替,宛若從波峰瞬間滑下了波谷,「臣妾是接到密報,說阮淑媛與人幽會,臣妾深恐有人做出毀壞天王名聲的事,所以帶人來瞧一瞧。」

  那些侍衛也都如張昭華所說的回應起來。

  「朕與陌陌秉燭夜遊,倒成了姦夫淫婦了。」宇文毓冷哼一聲,「張昭華,你幾時成後宮之主了,誰給你的密報,不報於獨孤貴姬,卻報給了你?朕才讓你好好閉門思過,你倒好,左耳進右耳出,依朕看你這個昭華也別做了,改做大司寇天天去捉人,可好?」

  張昭華此時此刻已然魂飛魄散,先前就因為多事而被宇文毓訓斥,此番只希望能夠將功補過,捉姦在床,以洗刷她的冤屈,報了她的仇恨。卻不想宇文毓又說讓她別做昭華,頓時嚇得腿都軟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臣妾知錯了。臣妾不是多事,臣妾真的是收了密報,又怕驚動了其他人,所以才沒告訴獨孤貴姬。臣妾真的是為了天王著想。望天王明察!」

  「密報?是誰給了你這樣的消息?說!」宇文毓怒斥道。

  「是……是庚豔殿的婢女梅加,臣妾這次真的是冤枉啊!」張昭華只怕會連累自己,哪裡還顧得上梅加,被宇文毓這一呵斥,立馬嚇得把她供了出來。

  宇文毓立馬遣人前往庚豔殿去拿人,在我瞧來,梅加假扮我躺在床上,已是死罪,現在被張昭華拖下水,更是罪上加罪,當下只會狗咬狗把張昭華的計劃也悉數抖摟出來。

  這裡本來就與庚豔殿不遠,哪知道幾個太監去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卻是兩手空空,原來梅加根本就不在庚豔殿裡。

  這一下倒是令我大出意外,梅加竟然有這等本事,躲過此劫。我正想著,旁邊的宇文毓卻斜了我一眼,額頭已經皺成了鹹菜,「冤枉不冤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張昭華,你身為妃嬪,卻鮮有良德,成日只知無事生非,屢教不改。依朕看,你那昭華的印信還是暫時交給獨孤貴姬保管,倘若三月之後,你能改過自新,再還給你。否則,就算朕肯饒你,別人也不容。」這句話顯然是說給我聽的。

  張昭華早就嚇得魂飛魄散,聽了宇文毓的這句話,如逢大赦,這就要叩頭謝恩,被我一把攔住,「天王,為明君者,應該做到賞罰分明,不偏不倚,對嗎?」

  「你想說什麼?」宇文毓面無表情道。

  我冷冷地看著宇文毓,當著這些人的面,提醒他道:「天王曾經說過,對待阮陌與後宮諸位娘娘該當是一樣的,不偏不倚才是。言猶在耳,天王不會不記得了吧?」

  宇文毓自知我不好相與,但當著這些侍衛宮人的面卻反駁不了我這句話,「朕說過的話,怎麼會不記得。朕亦記得那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回想起剛剛下的棋局,依朕看,黑白子雙方,應該算是和局。陌陌,你說呢?」

  我並不回答。他這是在暗示我張昭華想算計我反被我算計,這就算是扯平了?

  可笑啊!到底是親疏有別。徐貴妃害雁昭儀墮胎,他就把徐貴妃打入冷宮。張昭華一而再地設計陷害我,他卻只是罰她把印信交出三個月,連一點兒懲罰措施都沒有。也對,作為天王,一國之君,最需要的不過是演戲做樣子說大話,他也只會這樣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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