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美人誅心 | 上頁 下頁
四七


  我一愣,旋即明白過來,楊堅當然不敢約我,做這件事的,想必是最近「善心大發」的宇文毓要慰藉我的「相思之苦」。

  宇文毓以為我和楊堅有私情,一心一意想要成全我和他,從而來彌補他良心上的愧疚,先是封嬪示好,現在又做月下老人,製造機會讓我與情郎幽會。只是,他哪裡知道,楊堅不是我的「情郎」,他根本就是我憎惡的仇人。

  我恨楊堅,然而,現實卻逼得我不得不隱藏怨恨。我一改之前對他的不友好,笑眯眯地看著楊堅,雖然宇文毓答應放我出宮,但在沒有出宮之前,楊堅這個野心家,我還是少惹為妙。

  既然宇文毓製造了這個機會,我想擇日不如撞日,還是早些化解我和他之間的「誤會」才好。我儘量讓自己的樣子瞧起來悲慟些,「約公子到此,只因一件事困擾我心,若不能當面問清楚,實在不甘心。公子當日讓我喝下涅酒,是你本心嗎?還是……為人所迫?」

  楊堅面色一滯,旋即說道:「我若說是被人逼的,你信嗎?」

  「信!只要是公子說的話,阮陌都相信。」我斬釘截鐵地說道,神情黯淡慷慨,「其實,阮陌這條性命就是公子的,即便公子沒有被人脅迫,阮陌也不該有什麼怨言。阮陌只是一時接受不了,公子曾經對我的好都是假的……」

  楊堅卻笑了,「娘娘約我到此,就是要唱這樣一出嗎?」

  這下倒是輪到我呆滯了兩秒,好不容易惹出的淚被他這一句話給逼得縮了回去。楊堅笑得妖媚,「倘若娘娘真是這樣一個單純、沒有機心的人,當日就不會沒有飲下涅酒。娘娘能被天王帶回皇宮,輕易就把徐貴妃送入冷宮,入宮才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就被天王封為淑媛,足見娘娘的本事。

  「老實說,第一次在宮裡見到娘娘,我實在意外得很。可在下心裡清楚得很,娘娘不是常人,娘娘的手段高明著呢。」楊堅也同樣笑眯眯地看著我,「娘娘約我到此,不會真的只是敘舊這麼簡單吧?」

  臉上的悲慟漸漸凝結,我不禁為自己好笑。我怎能如此低估楊堅?他既然能篡奪北周的天下取而代之,心思又豈能跟尋常之輩相比?即便他此時身份低微,許多事情他都不甚了了,可絲毫不影響他對人的判斷。

  我於是笑了笑,「公子知道這麼多阮陌的事情,是還在關心我嗎?公子,阮陌的確不是個單純的小姑娘。但公子還真是誤會阮陌了,今天與公子相見,的確只是敘舊。其實,阮陌方才所說的,都是實話,不論公子怎樣對我,阮陌始終記得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記得公子曾為我衣不解帶,曾為我把家傳寶物都拱手讓人了。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公子救我在先,這份恩德,沒齒難忘。」

  楊堅「哦」了一聲,聲腔裡滿是猶疑。

  我反詰道:「公子不信?那公子以為我此來為何?現在我已是天王的淑媛娘娘,而公子只是個侍衛,試問我還想從公子身上拿回些什麼?」

  我大言不慚地死死盯著楊堅,陽光把楊堅那張妖媚的臉照射得有些泛白,他笑了,「娘娘真想從我這裡拿走些什麼,楊堅也無力反抗的。」

  我扯著他的袖筒,輕輕地湊上前,附在他耳邊如情人般噥噥細語,「公子這說的是什麼話,公子就不信我對你有情嗎?」

  有時候,一握手,一擁抱,足以拉近兩個人的距離。這一招屢試不爽。

  可我的手剛剛送進楊堅的腰,他就猛地抓起我的手,一把甩開。他的臉色陡然寒了下來,雙眸當中射出的寒光猶如利刃,戳得我眼疼,「娘娘還真是有情!」他冷冷地說著,順勢把我往旁邊一推,我踉踉蹌蹌地就跌了出去,再瞧他時,卻連個人影都沒有了。

  我正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忽然間覺得側邊有無數目光投向這邊。我扭頭一看,臉都嚇白了,百米開外的走道盡頭,十幾個人影在那兒晃動,人頭攢動的正前方,是一抹明黃,我瞧不清他的面孔,卻能感覺到他那灼熱的目光。

  原來這條小徑是正陽殿通往前殿文昌殿的必經之路。平日裡都是鎖著的,獨獨是今日,因為妃嬪制度的更改與冊封之事,特許文昌殿的大學士由此入正陽殿。此時,興致勃勃的宇文毓正率領眾大學士由此返回,恰恰就瞧見了這樣的一幕。

  本該回寢宮的剛剛冊封的阮淑媛,居然出現在前殿,影影綽綽的,還瞧見一個侍衛推搡了她一把,逃逸而去。

  我無聲地笑了,真是傻啊,居然會認為這是宇文毓「好心好意」安排的「幽會」,居然就這樣輕易地著了道。這下好了,我縱有十張嘴巴,也難以辯解。想到楊堅臨走時那怨憤寒冷的眼神,他定然以為是我刻意把他約出來,想要栽贓陷害他。真是可笑啊!原本想向他示好以化解他對我的成見,現在倒好,只怕越描越黑,我與他之間的罅隙越來越大了。

  周圍迂腐的大臣們大多是老眼昏花,楊堅跑得快,或許還沒有瞧太清楚,但我一個新封的淑媛,出現在前殿,就算沒有人贓並獲,也足以成為他們攻擊的目標。

  「天王,阮淑媛出身低微,原本就聲名狼藉,天王不計前嫌,冊封為嬪,是天大的恩德。哪知道阮淑媛惡習不改,穢亂宮闈,實屬不堪,倘若不嚴懲,不足以正視聽,正綱常!」

  「天王,您不能再袒護這個女子了!此女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不顧禮法,恣意妄為,根本就沒將天王放在眼裡。天王為了她,枉擔了多少駡名,該醒醒了!」

  一時之間,眾大臣跪地哀號,長長的走道裡,他們的勸諫聲重疊在一起,刺得我的耳膜都疼了。

  宇文毓看著我,原本還算清亮的眼睛此刻瞪如銅鈴,他鐵青著一張臉,「阮淑媛,你倒是說句話啊?你是否該解釋一下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冷冷地看著他,不知道這齣戲到底是不是他安排的,剛剛封嬪,就讓我與楊堅在此幽會,他到底在盤算著什麼?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若說是有人陷害,恐怕天王也不會相信吧。不過,剛才大人們指責阮陌的話,阮陌可不接受。阮陌只不過是走錯了地方,走到前殿而已,什麼穢亂宮廷?難道諸位大人親眼見到了什麼?既然是穢亂,也該找個姘頭過來湊一雙才行。」

  我話說得粗鄙,那些受儒家思想薰陶的大學士哪裡受得了。可偏偏一個兩個吹鬍子瞪眼卻愣是反駁不了。

  楊堅是何等機敏的人,還沒等這些人出現就已經逃之夭夭了,怎麼會被他們捉著?我更篤定未來的隋太祖絕不會因為與北周天王的妃嬪苟合而被杖斃於此。

  「好。好得很!」宇文毓這兩聲說得鏗鏘有力,聽不出到底是讚揚還是咬牙切齒的惱怒,「諸位愛卿說阮淑媛有傷風化,也確實該拿出證據來才行。依朕看,阮淑媛只是不小心走到前殿來。不過即便如此,妃嬪擅自離開後宮,已屬逾規,不得不罰。」他的視線對上我的眼眸,雙眼微眯,毫不遲疑地道,「念在阮淑媛初犯,只杖責二十,你就好好在庚豔殿裡面壁思過,若沒有朕的口諭,不許踏出庚豔殿半步。」

  宇文毓看似對我維護,但也的確沒有證據證明我淫亂宮廷,而他對我做出這番處罰,也不至於讓那些衛道士們罷興而回。

  這個懲罰不重不輕,剛剛好讓那幫大臣們有所不甘卻也不至於鬧騰。宇文毓大手一揮,兩個小太監不由分說就把我夾了起來,帶往旁邊的一間偏殿裡。

  不一時,刑凳就拖了過來,擺在我面前。

  作為妃嬪,受刑自然是不能當著外臣的面,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宇文毓會動真格的。兩個太監不由分說就把我按了上去,我肩頭和手臂被反扭住,動彈不得,可頭顱卻靈活得很,我扭過頭就對著門口大吼了一聲,「宇文毓!」

  宇文毓就像是聽到了我的召喚一樣,下一秒就出現在了門口。

  或許是那兩個太監覺得我太不合作,說了聲「得罪了」,便乾脆用布條把我的手臂與腿都綁縛了起來。我惡狠狠地看向宇文毓,低吼咆哮,「這就是你說的和睦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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