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美人誅心 | 上頁 下頁


  我漸漸冷靜下來,放低聲音道:「是嗎?你確定賀蘭將軍會和你站在同一陣線?你以為他是顧念舊情所以才避到門外,不忍心逼我喝藥嗎?你錯了。倘若真的有人發現我不是元夫人,那麼賀蘭將軍只需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你身上,他就可以置身事外了。因為,一口咬定我就是元夫人的人是你,親手喂我吃藥的人也是你。他可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瞧見呢!」

  我偷睨了婆羅一眼,只覺得他的目光沒有剛才堅定了,他的皮溫也在不知不覺地下降,我一鼓作氣道:「將軍,依我看,賀蘭將軍似乎格外愛惜自己的生命呢,將軍真的不怕他會把元夫人可能被掉包的事彙報給上邊?到時候,婆羅將軍,你只怕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好似不以為然,可是我的手還握著他的腕呢,我知道他的內心一點兒也不平靜。他下意識地就往窗外看了一眼,轉過頭時,我正滿臉笑意地望著他。

  他那雙棗栗色的眸子射出一道寒光,「好厲害的一張嘴!」他反手一把握住我的脈門,虎口用力,差點兒讓我叫出聲來。我吃痛得受不了,只有咬牙道:「不是我嘴利,而是將軍太厚道!」

  婆羅怔怔地一笑,鬆開了手,屋外忽然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婆羅走過去把門打開了半邊,「何事?」

  「將軍,賀蘭大將軍身體抱恙,先回去了。」

  婆羅那兩條粗黑的眉毛擰在了一起,投向我的目光變得越發淩厲,我不禁得意道:「將軍,你看他可不是溜之大吉了?說不定心裡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去告密呢!婆羅將軍,若被他搶了先機,你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好一句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這樣說來,我非但不能殺你,還應該親手將你交給大塚宰才能洗脫我的嫌疑了?」

  「應該說,婆羅將軍你得搶在賀蘭將軍報告大——塚宰之前才行呢。」

  「姑娘還真是會為我著想啊!不過,姑娘,真要是把你交給大塚宰,你可連骨頭也剩不下了!」他仰頭一笑,唇角的兩撇鬍子就像是兩把彎彎的月牙刀。他的眼睛裡竟然湧出了一股憐憫,就像是看著一隻野貓即將餓死而有些不忍一樣。

  這一次婆羅沒有稱我為「夫人」,也就是說,他不再自欺欺人,而是打算把我交給那個什麼大塚宰了。

  大塚宰?這是個官名嗎?我正要詢問,腹部猛地一抽,好像被吸塵器拽住了一樣,恨不能把我的腸子都掏空。我哪裡還說得出話來,渾身上下都籠在汗水裡,我看了一眼地上的青瓷碗,胃中的翻江倒海讓我生出陣陣恐懼,是藥效發作了!

  我傾盡所有的力氣扯住婆羅鎧甲前的襠,「將軍……將軍,我不能死……我若死了,沒人證明你……你也活不成……」

  腹痛加劇,隱隱覺得有股暖意在我的兩腿之間翻湧,我終於像一攤軟泥癱倒在地,只能費力地睜著模糊的眼望向婆羅所在的方向,腦中只有一個信念支撐著自己,我決不能就這樣死了!

  婆羅還是把解藥給了我。

  但饒是如此,我的下半身也近乎麻痹,裙擺上全是烏黑的血痂。打胎藥的原理是讓子宮壁脫落,所以即便我沒有懷孕,還是會來一場大出血,就如同月事一般。若只是打胎藥也就罷了,婆羅又往那藥裡頭添了別的毒藥,雖然毒性已解,但兩藥相協,這一番折騰也讓我吃了個大虧。

  心裡生出一股怨恨,但我為魚肉,人為刀俎,我即便怨恨卻也只能往肚子裡咽,懇求他,「將軍,能否給我找大夫瞧瞧?我的腿好似動不了,那個藥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吧?」

  婆羅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馬上就要見大塚宰了,倘若你能活著出來,再看病不遲。」那神情分明在說,我根本就不能活著出來,又何必多此一舉。

  「大塚宰為何要殺我?我可是受害人!他真正容不下的,應該是把元王后掉包的人吧?」我斜睨了婆羅一眼,似笑非笑。這位大塚宰膽敢光明正大地軟禁王后,墮其皇子,足見其權傾朝野。茹公子偷樑換柱把真正的元夫人帶走,大塚宰應該恨不能把他碎屍萬段才對。

  婆羅的眼眸裡現出一絲殺意,警覺地看著我,我連忙笑道:「將軍無須緊張,你喂我吃藥那一段,我不會對大塚宰說的。咱們——這樣算是扯平了。」

  不是扯平了,而是就算說了,婆羅也不會承認他有心維護他人。我向來不做無用功。

  果然,婆羅悶哼一聲,「你用不著替我隱瞞什麼。我自會向大塚宰言明,我心無愧!」他畫蛇添足地說著。我心如明鏡,卻也只是賠著笑笑。

  「倒是你,進了大塚宰的府邸,能不能活命,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他冷笑的模樣讓我禁不住心底一凜,實在想不通大塚宰為何會要殺我。

  婆羅臉上的表情變得肅穆,「大塚宰英明神武,從來不留無用之人。」見我被這句話怔住,婆羅擠出一絲笑,若有所思道:「不過姑娘機智過人,說不定真的能活著走出來呢。」

  第三章 長安城,大塚宰

  身子驟然隨車停止了晃動。婆羅撩起車簾,看向窗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時,神色凝重地說了一聲,「到了。」

  他一躍跳出了馬車,不一會兒另有兩個錦衣家奴把我從車裡架了下來。我根本就站立不穩,婆羅想了想,對家奴低聲說了一句,那兩個家奴便轉身去抬了個籐椅過來,讓我坐在上邊。

  我費力地把沾上血污的裙擺疊在背後,實在不習慣以這樣狼狽窘迫的形象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就在我有氣無力地輾轉時,面前的空氣一沉,一件黑色的披風已經無聲無息地落在了我的膝蓋上。我抬起頭,正對上婆羅一雙明亮的眼,我心底泛苦,他這算是體貼我嗎?我正猶豫著是不是該違心地給他一個「感恩戴德」的笑,他已經轉過頭抖了抖鎧甲,又整理了一下頭盔,繃著一張臉率先進門了。

  兩個錦衣家僕一直把我抬到了大塚宰府後邊的松林草坪上才放下來。

  正是初秋的天氣,綠油油的草坪正中央是黑石堆疊的假山,那假山毫不出彩,倒是假山前邊繞著的一排白色木槿花開得正好。我不禁覺得有些新奇,一般有錢人家的宅院裡都喜歡栽種一些諸如牡丹的富貴花,哪會願意種木槿花這類既好養又廉價的植物。

  我又打量了一下周圍,只見草坪的外圍圍了一圈的奴僕,每一個人都緊繃著臉,身子一動不動,如同蠟像。這群人給我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讓我很不自在。

  前邊的婆羅忽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整個身子都匍匐在了地上,嗓音嘹亮,「塚宰大人,尉遲綱有要事稟報!」

  我正好奇他對著空氣說什麼話,冷不防一個沒有生氣的聲音從假山處傳了出來,「尉遲將軍這麼著急所為何事?」

  我嚇了一跳,定睛一看,一個男人竟從木槿花後的假山中踱步而來。只因他穿著褐色長袍,和假山的顏色十分相似,我不自覺地把他給直接忽略了。他的手裡持著幾株木槿花,開得正盛,我不禁覺得匪夷所思,這個塚宰大人真是有「雅興」,一個人跑到假山後邊去採花……

  「回大人,賀蘭將軍與職下奉大人之命前往宿月齋探視元氏,豈知宿月齋中的元氏已經被人掉了包。職下再三確認之後,覺得事關重大,特來稟報大人。」婆羅畢恭畢敬地說道。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