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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不知內侍是否將話帶到,景珣那邊毫無動靜。琳琅有些煩躁,索性與明素攤開來說,有什麼話也不再藏著,明素也確實將話都帶到了景珣那頭,但他仍是動靜全無,接連幾日,只聽說兵部尚書等人上禦書房愈發的頻繁。

  夜裡,琳琅翻來覆去不能入眠,索性披了外衣到庭院中散步。這幾日來她日夜煩心如何離開皇宮,心裡其實也有幾分不舍。在庭院中兜轉一圈,似乎又看到從前留在四周的影子,心下忽地有些猶豫。她自小在這兒長大,雖離開好多年,但回來後卻像在這兒生了根般,就連姮兒最初的記憶也是在這兒開始。

  「逐風,長歌近來可好?」琳琅知道逐風一直都跟在自己身邊,像影子般的存在,雖然她從不知他藏身在何處。

  逐風冷靜的聲音在夜裡聽起來倒有幾分溫暖,「如今的秦家家主便是長歌。」

  秦氏姐妹之所以會被送人皇宮,實是因為當年秦家主母之爭中她們的母親輸給了一個妾室,秦家前任家主斃後,長歌便自請離宮回錦州,不管目的為何,或多或少都有幾分恨意在吧!

  「秦韻令呢?」琳琅想起當日進聞府刺繡的秦韻令,也有幾分好奇,那麼倨傲的大小姐,自小便以為自己是秦家下任家主,這會兒怕不單單是難堪了。

  「嫁給路過錦州的一位中年富商為妾,隨那人走了。」逐風漫不經心地回道,秦韻令之母便是當年那場主母之爭的勝利者,在他看來,這樣的報復算是輕的。

  妾。

  琳琅不由得想起許春弄,那女子與她甚至還未正面交鋒她就敗下陣來,或許是敗在她對聞不悔不夠信任,也或許是敗在聞不悔對她的不信任上。

  不論何時想起,許春弄總像尖刀,刺得她鮮血淋漓,總以為忘了,其實從未忘記過。

  琳琅靠在牆上,氣息有些不穩,問道:「逐風,我們該離開這兒,對麼?」

  「殿下總能作出正確的選擇。」逐風依舊站得平穩。琳琅語氣中細微的猶豫他聽得出來,但他不是長歌,不若長歌那般自主,他是影衛,一切都遵從主子的意願。

  沉默良久,琳琅在心底幽幽歎了口氣。

  那日發生的事似乎被人遺忘,為數不多的知情者中無一人提起,一切與從前沒有兩樣,但她卻始終忘不了。

  「阿珣跟以前的我很像吧?」琳琅輕笑,笑聲在寂靜的黑夜裡顯得尤為清晰,包含了許多情緒。

  如今的驚喜雖溫和,手段卻狠戾,也甚有野心,像極了從前的她。

  逐風沒有否認,淡淡說道:「近來禁衛軍到飛鸞宮附近巡視的次數越來越多,人數亦在增加。殿下需要調動鐵軍衛嗎?」

  「暫且這樣吧。」琳琅斂了笑,忽又問道,「秋家老宅快竣工了?」

  逐風約莫估計了一下,道:「近幾日會竣工。」

  竣工之後聞秋便會搬出宮,這倒也讓她省了心。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色,琳琅邁開步伐回寢宮,道:「夜深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逐風沒有動,靠著方才她靠的那面牆靜靜地望著琳琅那被月光拖了老長的影子,直到琳琅的身影消失。

  秋家老宅竣工前一日,琳琅帶上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帶上景姮便要走,出了飛鸞宮不久就被大批的禁衛軍攔了個正著。禁衛軍人數眾多,個個武藝高超,在這等情況下讓逐風以一敵十過於吃虧,他們自是沒走成。

  琳琅第二次試圖離宮時,只走到飛鸞宮門口,便被擋了回來。景珣也是打定了主意避而不見,也不讓她輕易離開,來來回回試了約莫十次,待到第十一次,琳琅已然失去了耐性。

  守在飛鸞宮周圍的禁衛軍雖攔下了琳琅,卻絲毫不敢懈怠。逐風已有拔劍的架勢,氣氛變得有些緊張。

  明素不知何時來到身側,恭敬道:「長公主,皇上讓您先回寢宮歇息,他片刻後便到飛鸞宮。」

  琳琅冷冷瞥了明素一眼,回了頭。逐風遂鬆開了按在劍柄上的手,緊隨其後。逐風武藝再高,也擋不住皇城多如芝麻的禁衛軍,更何況身邊還帶著她與景姮。她心下清楚,景珣這是打定了主意不讓他走,除非他應允,否則飛鸞宮門口的大批禁衛軍不會撤。

  如明素所言,景珣在片刻後便到了飛鸞宮。他到飛鸞宮時,裡頭的宮人們仍舊各司其職,與往日並無多大不同,好似剛才那場鬧劇從未發生過。這幾日他雖對琳琅避而不見,但飛鸞宮發生的事,他全都了如指掌。

  正殿內極為安靜,逐風已將景姮抱去玩耍,待景珣一來,便只有他們二人。

  景珣幾步上前,在琳琅身側的椅子上坐下。

  「阿珣,你非得鬧到宮裡頭人盡皆知嗎?」琳琅見了景珣也不拐彎抹角,這幾日他對她避而不見,甚至調動了禁衛軍將飛鸞宮圍了個水泄不通,她原是心平氣和地與他商討在外另立府邸一事,這會兒倒是鬧得後宮人盡皆知了。

  景珣對琳琅的冷淡視而不見,聲調平緩,道:「不是與阿姐說過離宮一事不必再提了嗎?」

  琳琅近日來壓抑的性子微微崩塌了個缺口,怒色微現,「我既提了出來,便不是與你說玩笑話。」

  香爐中雖燃著安神凝氣的香料,屋內的氣氛卻仍十分緊張,景珣把玩著手中精緻的茶杯,狀似不經意,問道:「阿姐為何執意要離開?」

  「你心裡十分清楚,阿珣,有些話我不想講,你也別一再逼我。」琳琅深呼吸,那事有悖倫理,她無法啟齒。

  景珣驀地笑開,笑意卻不曾到達眼中,「阿姐,我待你不夠好嗎?比不上娶了離離的任子衡,抑或是比不上那個不顧你意願執意納妾的聞不悔?」

  「你我雖非一母同胞,卻自小一起長大,我知道你待我好,但你與他們如何能比,你是我至親——」

  「那又如何?」景珣冷笑,語氣不羈。

  琳琅頓時說不出話來,眼前全然不顧倫理世俗的景珣對她而言十分陌生。

  爐中的香料快要燃盡,香味愈發的淡。景珣起了身,不急不緩地靠近琳琅,平日偽裝的溫和面具早已碎裂,眸子緊緊盯著琳琅,似要將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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