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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笑鬧片刻,琳琅忽然正色道:「阿珣這會兒怎麼跑這兒來了,內侍可知道?莫讓人四處找你。」

  「阿姐放心吧,珣哥又不是小孩子了。」恒淩抱過景姮邊逗弄邊笑道。

  景珣站在那裡微笑,也不說什麼。琳琅看著站在她們面前的景珣,身上的衣裳是專門為大婚準備的,正色是大毓婚嫁時最喜慶的大紅色,衣領四周用的是黑色,還有金線鑲出的邊兒,將他襯得愈發的俊俏。

  許是方才將景姮抱在懷中逗弄的緣故,他的衣領微微有些翻起,琳琅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拉平,看了看不大滿意,又伸手將他前胸的衣裳捋順,笑歎道:「我從未想過有一日能親眼見過阿珣大婚,阿珣畢竟長大了……」

  「阿姐倒是越來越有當娘的架勢了,日後姮兒怕是要被念叨煩咯。」恒淩聽著琳琅感慨的話語在一旁幸災樂禍,被琳琅瞪了一眼,笑嘻嘻地抱著景姮躲到了景珣身後。

  琳琅還欲說些什麼,卻被外頭內侍的聲音打斷,道是吉時馬上要到了。

  琳琅催促景珣離開後,她想從恒淩懷中抱回女兒,卻被恒淩躲開。恒淩笑道:「阿姐別那麼小氣,再讓我抱一會兒。」

  琳琅捂額歎道:「這麼喜歡,怎麼不生一個?」

  恒淩聞言笑容頓失,琳琅察覺到不對,忙輕巧地換了話題。

  她並不知道恒淩與任子衡之間的矛盾在哪兒,不論貧富貴賤,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清官都難斷家務事,何況是她?

  才一會兒,恒淩就被琳琅幾句話逗笑,外頭的丹陛樂徐徐響起,悅耳異常,提醒眾人吉時已到。

  禮官唱禮的聲音在寬闊的太和殿外響起,在朗朗殿宇之間顯得空曠而又盪氣迴腸。遠遠便看到景珣扶著一名身著大紅色皇后喜服的女子緩緩走來,走道兩側的乳白色大理石上跪了一地的人,黑壓壓一片。

  距離有些遠,琳琅並未看清那女子的面容,腦子裡最鮮明的印象便是那身衣裳,豔紅豔紅的,在逐漸高升的日頭下嬌豔似火。

  有那麼一刹那,好像在那女子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影子。

  雲妃的手無意識地撫著腕上的那串玉珠,心卻不在那渾身豔色的女子身上。她微微偏頭,看向與自己隔了一段距離的亭子,想像著那裡頭的人是一副什麼模樣。

  卻又什麼都想像不出。

  從未見過,毫無想像的憑據。

  隨侍的鳶紫見她心不在焉,輕聲問道:「請恕奴婢斗膽,這樣的日子娘娘就算不開心也只得忍著,讓外人看見了不好。」

  雲妃回神,下意識看了低著頭的鳶紫一眼,默不作聲。

  似乎每個人都以為,她該關心的是那個就要接過皇后印章的女子,畢竟,能威脅到她如今地位的,非那女子莫屬。

  可她,並不關心。

  再次朝不遠處瞧去,微風輕拂,吹動了紗簾子,裡頭那人的面容若隱若現,卻又因那段抹不去的距離而顯得模糊。

  隱約有些熟悉,卻又是極為陌生的。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的鳶紫出聲提醒時她才發現嘉禮早已結束。再看向不遠處,那兒的人早已離去,風又吹拂起了簾子,這次倒是吹得起勁些,讓人極其容易就將裡頭的一切看得真切,可那兒卻已是空蕩蕩的,唯有桌上擺著的瓜果依然新鮮,猶似剛摘下時那般。

  坐得久了,雙腿亦有些麻木,雲妃站起身時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好在鳶紫眼明手快扶住了她。鳶紫將她扶穩妥後,道:「娘娘可要再歇息片刻,待會兒要面見皇后娘娘,若是失禮可不好了。」

  雲妃沒說話,卻在站穩之後率先走了出去,鳶紫見她如此忙跟了上去。

  鳶紫是在雲妃入宮封妃後就跟在她身邊的,在宮裡頭待的年月卻比雲妃要長上許多許多,她曾羡慕過雲妃,卻也一心想為她好。一路上見到的人不少,不論是何種眼色,都被鳶紫一一擋了下來,那些幸災樂禍的,更是讓她瞪了過去。

  「娘娘無須介懷,畢竟皇上心裡還是有娘娘的。」若無,又怎麼會有之前的專寵?在她看來雲妃比皇后差的,無非就是家世。並州霍家的女兒世代為後,所以新後能入主中宮,無非就是生於霍家。

  雲妃停下腳步,鳶紫差點兒撞上她,她並無怪罪,反而朝鳶紫笑得極為真切,「鳶紫,你知道從前我生活在什麼地方嗎?」

  鳶紫一愣,心道不就是將軍府嗎?

  雲妃見她那呆模樣,笑道:「你不必為我擔心。」

  她本身就姿色出眾,這一笑倒有幾分傾倒眾生的意味,連身為女子的鳶紫也冷不防為那笑容傾倒。待她回過神來,雲妃早已和她拉開了好一段距離,她驚呼一聲,忙小跑著追了上去。

  因是帝后大婚,沒過多久便有內侍過來,傳話說皇上有旨令後妃改在明日再去給皇后請安,小心翼翼等候皇后召見的後妃命婦們便都散了。

  雲妃回到慶雲宮不多時便有人通報說秦嬪與蘇才人求見,雲妃揉了揉發疼的額角,未曾細想便讓人以她身體不適為由打發了。

  宮裡頭這些女人無非就是如此,見不得別人好,總想看別人不好過。她不若秦嬪與蘇才人,沒有傲人家世在身後撐腰,卻在品級上生生高出了她們那麼多,她們今日想看她笑話也在情理之中。

  腦海中忽然浮起先前那若隱若現的面容,熟悉的感覺又冒上了心頭。雲妃下意識地放下手中翻了幾頁的書卷,那頭鳶紫亦端了熱茶進來。見是她到來,雲妃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鳶紫,你進宮這麼多年,可見過怡和長公主?」

  「初進宮時倒有幸見過。」鳶紫想了想,道:「長公主雖受儘先帝先後寵愛,待我們這些宮人卻極為謙和有禮,這點與皇上倒極為相像。」

  「是嗎?」

  見雲妃漫不經心,鳶紫便住了口,放下茶水後便要出去。就在她的手觸到門柄時,忽聽雲妃說道:「去備些禮物,晚些時候我們去飛鸞官走一走吧。」

  鳶紫一愣。

  怡和長公主在生常安公主時難產,險些香消玉殞,故而平日裡皇帝以養病為由不讓後妃去打擾她,秦嬪與蘇才人也上門去探望過,卻都被人擋了回來,眾人之中唯有雲妃不曾上門求見過。

  鳶紫回頭看向雲妃,見她又翻起了方才的書卷,模樣極為沉靜。跟在雲妃身邊這麼久,她依然猜不出雲妃的心思,鳶紫在心頭掂了掂,便悄悄退了出去。

  晚些時候雲妃娘娘領著鳶紫上了飛鸞宮,一到那兒就被長歌給擋了下來,甚至連飛鸞宮的正殿都沒能進。

  雲妃入宮時日不算長,卻也聽說過怡和長公主身旁的女官秦長歌。當年秦氏姐妹在宮中可謂名動一時——但凡跟怡和長公主有關的,似乎都不尋常。

  長歌拒得極為委婉,卻十分堅決,看情形是打定了主意不讓雲妃如願。鳶紫有些不在乎,倒是雲妃顯得平和許多。見主人無意見客,雲妃也無意糾纏,便帶著鳶紫走了。

  然後是熱鬧又極為尋常的一夜,夜宴之後百官散了場,熱鬧一時的宮裡忽然靜了下來,皇城的上空燃放了整整一夜的焰火,絢麗的煙花一朵朵在空中炸開,像初春的花兒那般綻放,在漆黑的夜空中美得讓人捨不得移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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