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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卷三:一枕涼生入夢】

  第四十章:景姮

  陽光和煦的午後,年輕的乳娘低聲哄著懷中的孩子,生怕有一點閃失。乳娘心想,若說天下之貴,無非也就如此吧?

  世上之事就不甚平等,比如出生在什麼人家,比如這尚在繈褓的孩子。

  這孩子名喚景姮,是皇家玉牒上留名的常安公主,即便在世人眼中生父不詳,卻有這天下最尊貴的姓氏,有天下最高貴地身份。

  琳琅午憩醒來,步出寢殿后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她的女兒。乳娘見來人是她,忙驚慌失措地行禮。她輕點頭後,接過孩子,揮退了乳娘。

  將柔軟的孩子擁入懷中,她空蕩蕩的心似乎也跟著歸位。繈褓中的孩子眯著眼睛睡得正香甜,嘴角似乎還噙著笑意。

  這般不解世事的笑,也只有孩子才能擁有吧?

  身後細微的腳步聲並未驚擾到琳琅和安睡的景姮,熟悉的氣息讓琳琅不曾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她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女兒柔嫩細緻的臉頰,平緩地問道:「長歌,如何?」

  站在她身後三步之遙的長歌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抱著景姮的模樣沉默了半晌,方道:「一百三十七口,僅一人生還。」

  琳琅心頭一震,那一瞬間失了冷靜,顫抖著聲音問道:「是他嗎?」

  「不。」長歌嬌柔的聲音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她的希望,「唯一生還的人,是聞夫人。」

  可惜,如今這世上再無聞夫人。

  只有怡和長公主景琳琅。

  琳琅背對著長歌,久久無言。長歌在琳琅身後不知道站了多久,抿起了嘴角,轉身,如來時那般走得極為輕緩。

  身後細碎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琳琅未曾回頭,卻知道長歌已然離開。

  那,為她遮風擋雨八年多的地方,終於也毀了嗎?

  那,曾為她撐起一片天的男人,終於也不在了嗎?

  所有的怨懟,這一刻竟不知該如何宣洩。

  她甚至,從不曾對他說起過,她是如此愛他——

  即便,他親手毀了她的愛。

  琳琅跌坐在椅子上,下意識抱緊了懷中的孩子,茫然不知多久,終於忍不住嗚咽出聲。

  她真的,很愛很愛。

  細細碎碎的哭聲驚醒了安睡的景姮,似是察覺到琳琅細微的變化,她嚶嚀了一聲,忽然抬起小手抓住了琳琅的手。

  琳琅一愣,低頭看向她。

  景姮烏黑的眸子盯著琳琅溜溜轉了一圈,竟咯咯地笑出聲來。

  窗外有棵有些年歲的老樹晃了晃身軀,黃葉自樹上悠然飄落,落地無聲,唯有身旁孩子的笑聲依舊清脆悅耳。

  琳琅伸手拭去面上的淚痕,望著隨風而落得片片樹葉,忽然想起了許多年前。

  往事歷歷在目,彈指一瞬,卻已過半生。

  景珣站在林立的柱子旁望著不遠處的琳琅,不曾挪動過一步。不靠近,也未曾讓人去打攪她。離他不遠處有隨侍的宮人侍衛,還有方才退下的乳娘。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朝身後揚了揚手。宮人侍衛屆退出了飛鸞宮,唯有乳娘唯唯諾諾地上前,跟在他身後朝琳琅步去。

  沉穩的步伐告訴琳琅有人靠近,她回頭,便見景珣到了。

  「是阿珣啊,」琳琅將懷中的孩子遞向乳娘,示意她抱著孩子退下。被乳娘抱在懷中的景姮咿咿呀呀,也不知在說什麼,不哭不鬧的任由乳娘抱走。

  目送乳娘懷抱景姮走遠,琳琅朝景珣笑道:「今日怎麼想起來看我了?」

  「近日國事繁忙都沒能上這兒瞧瞧阿姐,今兒忙完了便來看看。」景珣在琳琅身側坐下,問道,「阿姐近日身體可好?若有不適定要喊太醫來瞧上一瞧。」

  琳琅下意識伸手抹了抹眼角,笑道:「我自是會照顧好自己。倒是你,平日裡忙碌,要多注意自子兒的身子。」

  景珣嗯了一聲,沒再說話。琳琅笑了笑,忽然想起了霍家的女兒,便道:「霍家的女兒,也快到了吧?」

  「再兩日便可抵京。」景珣道,「屆時阿姐要不要先見見她?」

  琳琅想了想,搖頭,道:「不必了,日後多的是見面的機會。」

  「阿姐說得甚是。」景珣語調平穩,不見多大的喜悅。

  聞言,琳琅頓了頓,輕聲道:「阿珣不喜歡她麼?」

  景珣微微一笑,反問道:「阿姐可會喜歡一個從未見過面,也從未有過交集的人?」

  四周頓時安靜下來,琳琅不知該如何回答景珣。半晌後,景珣又笑道:「阿姐也不必糾結於此,既是霍家的女兒,必有出眾之處,你說呢?」

  「興許吧。」琳琅歎息一聲,道:「我早就說過了,阿珣喜歡就好。」

  不遠處那株老樹在秋風中瑟瑟抖了抖,偶有幾片黃葉隨風輕忽忽飄落在地,景珣忽然不著邊際地說道:「我一直都謹記阿姐的話。」

  琳琅一愣。

  景珣對她報之一笑,思緒有些飄忽,似是想起了從前的光景,末了說道:「阿姐說過,不論如何,都不能自虐,人的身體是最要緊的。」

  琳琅望著他的側臉,凝神想了許久,莞爾一笑。那是他們年紀尚幼,恒淩調皮頑劣不愛惜自己,她便是這麼與他們二人說的。

  「阿姐這幾日進食不多,莫不是忘了當初與我和離離說的話了?」景珣偏頭問。

  琳琅心頭一暖,知道他關心自己,話卻哽在喉嚨口發不出聲。景珣幽幽歎息道:「阿姐心裡不舒坦我又怎會不知呢?可,那都過去了。」

  那個男人,早就葬身在大火中了。

  琳琅一直努力掛著笑,就這麼笑著笑著,卻終究沒能忍住眼裡的淚。淚水是鹹的,還有些澀味,可是這又怎麼比得上心口那鮮血淋漓的腥味?

  那都過去了——可是,一朝一夕怎生忘得了?

  不若抱著景姮時那般隱忍,琳琅哭得放縱,像是要將心中所有的悲痛和委屈都哭出來。

  景珣抱著琳琅,任由她哭,任由她發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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