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美人殤 | 上頁 下頁
一三五


  「大概去後山了吧,孤男寡女的,也不知道避嫌。」那老婦絮絮叨叨地。

  「今天在城裡的時候,我在城裡看到阿瞞的畫像,貼得滿城都是,懸賞了萬兩黃金。」

  「萬兩黃金?」那個老婦的聲音微微拔高了些。

  我幾乎可以想像那老婦兩眼放光的模樣。

  「趁你爹沒回來,你趕緊進一趟城,我去殺只鵝,備些菜,留下他。」半晌,那老婦的聲音放低了些,又道。

  我在心裡低歎了一聲,知道徒勞無力,放棄了掙扎。

  「阿瞞從小同我一起長大,這樣不太好吧,而且被爹知道了……」那男子猶豫起來。

  「你懂什麼,阿瞞那小子定是做了錯事才被懸賞,我們只是提供線索,有什麼錯?」那老婦道。

  真是嗜錢如命麼?

  那男子低低說了一句什麼,我沒有聽清。

  門微微響動了一下,有人推門出來。

  曹操一把將我推向一邊,陰沉著臉迎面便大步走上前,刀口出鞘,寒光一閃,還未等那男子回過神來,鮮血便如泉水一般湧了出來。

  我尖叫一聲,瞪大雙目,下意識地抬手捂住了口。

  「阿……瞞……」那男子面露驚恐,頸邊血流不止,他伸手捂住傷口,那血卻是怎麼也止不住,還是從指縫間汩汩地湧出。

  曹操抿唇看著他倒在地上抽搐,掙扎,狹長的雙目裡一片冰涼。

  一隻染血的手緊緊揪住了曹操的衣袍下擺,那男子大張著口,口中湧著血沫,「我沒有……沒有告密……」

  最後一個字吐出口,他便歪著頭倒向一邊,只剩頸邊的血還在緩緩地往外流,染紅了他的身子。

  他的身後,是一片血色蜿蜒……

  就在上午,他還笑著同曹操打招呼啊。

  「我的兒啊!」門再次被打開,那老婦驚痛的聲音驟然響起,劃破了夜的寧靜。

  曹操握緊了刀柄,抬頭看向那老婦,眸中寒意不減。

  「你這個該死的東西!」那老婦看向曹操,眼裡滿是嫌惡和恨意,「我兒對你仁至義盡,你卻下手殺了他!」她大叫著,氣得渾身都在打顫。

  曹操眼也未眨,一刀下去,那老婦的聲音戛然而止,立刻橫屍當場。

  她大睜著混濁的雙目,死死盯著曹操,那樣的毫無焦距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慄。

  只一會兒時間,我便親眼看著他結束了兩條性命,心裡是止不住的寒意。這個,才是真實的他吧。

  「阿瞞,今天我們爺兒倆要好好喝一杯。」正在怔仲間,身後響起了馬蹄聲,是呂老伯回來了?

  我驚恐地看著曹操握刀的手又緊了一下,忙轉身大叫,「快逃!」

  那呂老伯看著我微微一驚,隨即便看到了已倒在血泊裡的妻兒。

  「你!」一手捂著胸口,呂老伯大驚失色,他斷然不會想到他引狼入室,才一天時間便弄得家破人亡吧。

  狹長的雙目裡滿是凜冽的寒意,曹操緩緩轉身,看向呂仁奢。

  「你!」呂老伯氣得渾身發抖。

  狹長的雙目透著寒意,曹操便提刀上前,那刀刃之上,猶帶了絲絲血跡。

  「你乾脆連我也一起……」呂老伯老淚縱橫,話還未完,便不敢置信地瞠大了雙目,一頭栽倒在地。

  他口中拎著的酒瓶隨著他的身子一同墜落在地,發出「咣」地一聲響,碎了。

  酒水和著血水,流了一地,散發著濃郁的香味。

  薄唇抿成一條線,曹操站在原地,從頭至尾,他連一個字都沒有說。

  回頭看我,他白晰的臉上沾了點點血痕。

  「為什麼要殺他們?我們明明可以悄悄離開的?他們明明沒有真的要去告密!」空氣中,酒的香味與血的腥味交融在一起,半晌,我終於沉不住氣大叫起來。

  「呂大哥錯在猶豫不決,我謀刺之名在外,大事未成,不能冒險,」他看著我,聲音極淡。

  「那呂老伯呢?他對你那麼好,他又做錯什麼了?!」我忍無可忍。

  「我殺了他妻兒,若不斬草除根,後患無窮,」他開口,聲音仍是淡淡的,仿佛只是月下談心,那三具橫臥在血泊中的屍體,是錯覺?「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薄唇輕啟,他開口。

  我怔怔地看著身染血跡的他,這便是曹操呢,那個以微末之身,起兵靖難,討董卓,伐袁術,殺呂布,降張秀,滅袁紹,征劉表,一手取得北部中國的統制權,南下後,又一舉剿滅江東的孫權,一統天下,九合諸侯的一代梟雄……

  「有時候,有些人,必須死,」看著我,曹操的眼睛有些冷,「婦人之仁只會壞事,」他緩緩上前,逼進我,「呂伯奢不死,獨活對他也是痛苦,你不要總是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那樣……令我作嘔……」

  我錯愕地看著他,臉上沾著的血跡令他看起來有幾分猙獰。

  「你不是神,不要總是悲天憫人的地以為你可以拯救世人,到最後卻什麼事都做不了,只會添亂,董卓淪為不忠不義不是因為你麼?」

  「呂布弑殺義父,改投董卓,不是因為你麼?」

  「這天下,誰不可憐?你不是神,你誰也幫不了。」

  「你想改變一切,到最後卻什麼都改變不了……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甚至只會更糟。」

  「只會說,自以為有多強悍,其實心腸比誰都軟,連條蛇都不敢清理,看看你的容貌,聽聽你的聲音,你把自己弄成今天這副模樣,你還不覺悟?」

  一步一步,他逼進我,聲音冷漠似冰。

  我一步步倒退,不知道自己此時面上是何表情,卻是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沒有再逼近我,他折身從牆邊拿了農具,開始掘土。

  我軟軟地靠在門邊,全身的力氣都仿佛被抽盡了一般。

  月色下,他在掘一個坑。

  泥土逐漸堆高,那個坑也越來越深,連他的身影都逐漸被隱沒。

  許久,他從坑裡躍了出來,抱起呂伯奢一家三口的屍體,小心翼翼放入坑內,神情竟有幾分肅穆。

  我坐在牆邊,怔怔地看著他一個人埋葬著冰冷的屍體,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無法思考,那一身的明紫在月光下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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