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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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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很快回報道:「敵人正在列陣。」 蘇亞吃了一驚:這麼快又捲土重來嗎? 出了帳門,才發現田京已經走了出去,望著遠方的人頭湧動,臉上的表情古怪至極——那是一種百感交織的感歎。 「怎麼了?」蘇亞走過去,吃驚地問道。 「回龍陣。」田京沉聲吐出三個字,「這一次,我們有場大戰要打了。」 「回龍陣就那麼厲害嗎?」蘇亞不解地道,「我們有十五萬,而他們只有五萬。」 「當年瑾王用七萬黑騎兵抵禦了燕國二十萬大軍,你說這個陣法如何?」田京抬眸,目光遙遙地望向天際,仿佛看見了當初成為楚國戰神的瑾王,馬上英武的身姿。 蘇亞也是一臉懼意。 江北軍還在排陣,目之所及,皆是滾滾煙塵。 旌旗招展,各色的旗幟所指之處,軍隊縱橫交錯,讓人應接不暇。 蘇亞終於有點緊張,握緊手心。 他說:「是不是我破了回龍陣,就能說明我比瑾王厲害了?那麼,我們蘇家就是名正言順的蘇家家主了?」 田京望著自己徒弟躍躍欲試的臉,輕輕地點了點頭。 蘇亞翻身上馬,下令迎敵。 田京沒有跟過去,只是遙望著漸漸靠攏的交戰雙方,微微一歎。 而在後方,帝林率領的十萬軍已經悄悄渡過西水,人銜枚,馬摘鈴,包抄到蘇亞的後方。 他們隱藏在密林之後,靜靜等著前面的兩隊人馬兩敗俱傷,然後將他們一舉殲滅。 更準確的說,是等蘇亞的軍隊滅了衛津,然後再次出面滅了蘇亞。 可是這個坐山觀虎鬥並沒有真的實施,因為帝林看見了江北軍的陣法。 他看見了千軍萬馬中,那個端坐馬背之上的素色身影。 李寫意。 李寫意的回龍陣。 帝林突然熱血沸騰,往日的理智皆付於流水,他的心中只叫囂著一個願望!他要與李寫意一戰,痛快地一戰。 不然,今天大憾! 戰局很快發生了逆轉,本準備保存實力的慶國軍隊提前沖了出來,蘇亞被夾擊。 身後的埋伏讓蘇亞吃了一驚,卻也不敢在全力以赴針對前方的敵人。 原先的計劃全被打亂了,蘇亞並沒有與李寫意對上,而真正出現在陣前的,竟是帝林。 場上的氣氛詭異至極,所有人都看著自己的將領。 帝林的決絕,李寫意的了然,以及蘇亞的困惑。 然後帝林縱馬而出,遙望著李寫意的方向,「我們來完成那盤未竟的棋局吧。」 他的聲音洪亮清朗,越過無數的兵甲,遠遠地傳了過來。 李寫意微微一笑,示意身邊的副將代為回答,「下棋不需要旁觀者。」 言外之意,就是先清除作為旁觀者的蘇亞大軍。 帝林答應了。 有時候,一場戰局的勝敗,只在於將領的一念之間。 王子情執著于情,而帝林執著于戰。 他們在為自己的執著而戰。 許多年後,田京還慶倖著當時形勢的逆轉,因為帝林的衝動,蘇亞沒有直接迎上回龍陣,也沒有被困在那場必輸的戰局裡。 雖然場面亂了後,楚國的朝廷軍死傷無數,但畢竟沒有全軍覆沒,而且,他們還有幸觀摩了那場最著名的江北之戰。 李寫意與衛津,一個奇才,一個將才,五萬士兵在他們的手中,如臂使指,滾滾煙塵,萬般變幻。 而帝林,卻以不變應萬變,步步為營,鎮靜自若。 那是名將之爭,在沒有絲毫地地勢區分的情況下,就在這萬里無垠的平原上,用策謀下一盤驚天棋局。 那一戰打了許久,從下午到黃昏,夕陽如血滑下。 火把燃了起來。 勝負無人得知。 風隨溪帶著衛初回來的時候,見到了滿地的斷絙殘骸 。 空氣裡皆是淡淡的血腥味。 風隨溪牽著衛初,在鮮血染紅的大地上緩緩走過。 衛初很乖,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著周圍,倒的旌旗,塌的馬車。 天地寂滅,甚至沒有人煙的痕跡。 風隨溪駐足,看著兩個人越走越近的人影。 是兩個專門在戰場上撿屍體身上值錢玩意兒的小賊。 他們邊走邊笑。 邊笑邊說著話。 「那一場可真的是驚天地泣鬼神啊,兩軍攪在一起,完全分不清誰是誰的兵,到處是鼓聲、兵刃敲擊的聲音,聽說其中一個將領是演過的帝帥!」 「真的嗎?說到底,那個結局到底如何?那一戰後,好像人都死光了?」 「這一問題你問對人了,別人或許不知道結局,我卻知道。」 「哦?」 「那天,我躲在旁邊的地洞裡,等著他們一打完就去搶東西,到了黃昏的時候,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江北軍那邊有個女的——好像也是一個領頭的人,不過看著又不像,長得柔柔弱弱,漂亮得緊——她被十幾騎護送著一路向後退,後來不怎的,退到了那座山上。」 「哪座山?」 「西水邊上的祁山啊。我在山下,看不清晰,好像不知怎的,那女子從山上掉了下來,一下子就落到了西水裡。你想想,江北的將領都死了,那輸的那方,一定是江北這邊了。」 衛初發現自己的手被抓緊了,那位風叔叔抓得自己生疼無比。 他詫異地望上去,這才發現,風叔叔的臉極其慘白,目光渙散,好像受到了極大的打擊,衛初被嚇了一跳。 驚嚇之下,他癟著嘴,便打算哭。 可第一聲哭泣還未沖出口,只覺得身子一輕,風隨溪已經抱起他,縱身往遠處的那座山躍去。 一路上,荊棘樹掛著他的臉、他的衣,衛初也被他抱得太緊,喘不過起來。 可是衛初不敢哭,風叔叔的表情嚇著了他。 他們終於到了山頂,山頂之上,還有一個人。 衣袖翩翩,風吹著那人的袍帶,直欲升仙。 風隨溪突然停住,他伸手點了衛初的穴道,將他藏在不遠的灌木後。 然後他走了過去,站在崖頂的人回過身,靜靜地望著他。 「你滿意了?」風隨溪譏誚地問,望著那個他曾經視為情敵的人,突然覺得一陣淒涼。 王子情的嘴唇顫了顫,眼睫垂下,「我沒想到……」 「沒想到她會來?沒想到你會親手害死她?」風隨溪大笑,幾乎笑出眼淚來,「她為你嘔心瀝血了整整十年,到頭來卻因你而死。」 王子情什麼都沒說,只是木偶一樣站在原地,瞭望著遠處蒼茫的西水。 「王子情,你還剩下什麼?」風隨溪問。 王子忻已經將他恨得入骨,寫意已絕,與家人早已反目,靜妃入住庵堂,衛津失蹤,衛初不知所蹤。 他想保護的人,都已面目全非。 王子情的手倏然拽緊,良久,才從齒縫裡擠出兩個字:「天下。」 風隨溪楞了楞,隨即點頭道:「很好,你還有天下,很好!」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道,「好好看著你的天下吧。」 王子情忍著顫抖,仍然望著崖低的滔滔流水。 他曾經經歷過太多的奇跡,這一次是否還會有奇跡? 風隨溪往山下走,茫然失措,幾乎忘記了衛初。 走到山腰,才驀然想起,他把衛初丟在了山頂上。 他想轉身,卻不防山風吹來,臉頰涼涼的一片。 原來這就是流淚的感覺,太久沒有流淚了,以至於真的哭出來時,自己都沒察覺。 很好,很好。風隨溪邊哭邊笑。 這一灑脫,來去如風,留下的人,又將情何以堪! 風隨溪原路返回,他走得很慢,好像每一步都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 他終於來到了放下衛初的地方。 草地上空空如也,衛初已經不見了。 第三十八章 燕王大婚 「我的故事已經結束了。」李寫意打斷他的話,輕聲說,「剩下的故事,是你們的——從此以後,世上再也不會有李寫意,也再也不會出現這個名字。」 衛初兩歲了,一個冰雪聰明的孩子,長得粉雕玉琢,相當討喜。 他有一雙很明亮的眼睛,沉沉靜靜的,像兩粒瑩潤的水晶。 隔壁的張嫂總喜歡用街上買來的糖葫蘆逗他,衛初很乖巧,並不主動去接,那張秀氣的小臉微微含笑,然後用目光請示身旁的人,如果得到允許,他便接過來,酥酥脆脆地叫道,「謝謝張嫂。」如果沒有得到允許,即使再捨不得,衛初也不會要,長長的睫毛耷拉下來,粉嘟嘟的小嘴吮了吮,然後乖乖地走開。 張嫂對這個孩子真是越來越喜歡,不僅容貌出眾,風儀氣度也不是同齡小孩能比得了。 衛初的懂事不僅僅在於他的禮貌謙和,對於學習,也是刻苦聰慧的。張嫂早晨會出去賣蔥油餅,起床的時候,天才濛濛亮,可隔壁的那個稚氣的讀書聲,已經朗朗地響了起來。 每到這時,張嫂就忍不住向他的父親抱怨:「這麼小的孩子,怎麼逼得那麼緊呢?」 他父親只是一笑,「不是我逼的,是他自覺。」 張嫂又是一陣欷歔,以後待衛初,更是不同。 對於衛初的父親,張嫂也是挺好奇的,他的臉似乎被什麼東西灼燒過,滿是猙獰的傷疤,但是雍容氣度,卻有一股凜然貴氣,仿佛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一般。 張嫂一直不知道他的全名,只是稱呼他為「衛初他爹」。 至於衛初的娘,張嫂卻一直沒機會見到。 他們所居住的小鎮是燕國與慶國毗鄰的真空地帶,平日裡經過小鎮的人多為商人,最大的官便是一個小小的縣令,成天騎著高頭大馬,在街上耀武揚威。其他的人,全是勤勤懇懇的平民百姓,他們心思單純,更加不會懷疑者兩父子的來歷,只以為是寡居的落地秀才。 衛津也不多解釋,每日只與衛初閑閑地玩耍,教他讀書寫字,晚上的時候,便用竹枝教他練劍。 日子過得平緩不驚。 這一年天下朝局發生了許多變化,而所有的變化,都要從一年前的江北之戰說起。 當年蘇亞引兵北上,與五萬虎騎軍交戰曠野,卻不防慶國軍隊偷襲,最後於江北軍兩敗俱傷。但江北只損失五萬,其他的兵馬卻沒有參與戰爭,朝廷卻大傷元氣,江北與朝廷之爭空前地炙熱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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