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美人謀 | 上頁 下頁 |
一九一 |
|
信捏著卓雲的肩膀,捏進肉裡,想把這只彆扭的狐狸一寸寸掰碎。 那麼細碎的心思,那麼細碎的算計,那麼細碎的愛! 卓雲疼得蹙眉,卻下意識地抱緊了身上的人,疼到空虛,虛空後,是潮汐般的湧來湧去。她抬起頭,狠狠地咬在那個人肩膀上,腮幫一鼓一鼓,牙齒間全是血腥的味道。 信悶哼一聲,卻並沒有推開她,相反,只是更緊地摟著她的腰。 他們在駭浪間激蕩,浮浮沉沉,不知道身在何處。 可是小舟總會靠岸,也不知糾纏了多久,他們都精疲力盡,不停地喘氣。 當喘息平靜,卓雲察覺到那個迅速冰冷的身體一點點離開自己。 卓雲閉起眼,不想看他絕美的容顏,不想看到他離開。 「再見。」信在她耳側輕聲說。 然後信起床,換上卓雲的衣服,按照卓雲的模樣化好妝。 卓雲側過身,執拗地對著裡側,不去看他。 她聽到門合上的聲音。 淚又落了下來。 再見。 王子忻仍然站在穀外,藥穀的迷瘴已經被風隨溪改了許多,沒有風隨溪的許可,他根本無法進去。 他便這樣一直一直守著,一遍一遍傳達著自己要見李寫意的請求。 穀裡悄無聲息。 到了第十一天的時候,李寫意醒了,睜開眼看風隨溪,她說的第一個字,是「疼」。 風隨溪怔了怔,隨即抱著她,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平緩,「哪裡疼?」 「全身都疼。」李寫意皺眉道。 他急忙端住她的手腕為她診脈:並沒有什麼異常,只是——只是這一年來被他用藥物控制的機制,正在以一種令人驚訝的方式衰竭。 天香豆蔻的後遺症,在鎮壓一年後,終於爆發出來。 她的外貌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所有的器官都在老化。 風隨溪心中震驚不已,面上卻不動聲色道:「你躺了太久,自然會痛,等等就好了。」 李寫意不語,只是皺眉倚在他的懷裡。 她忍痛的能力比風隨溪強上許多,能讓她皺眉的痛,對於常人來說,也許已經是不能忍受的極致了。 風隨溪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恨不得替她去承受,卻又不敢露出絲毫慌亂,惹她生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李寫意已經慢慢適應了,這才緩了口氣,輕聲問:「我睡了多久?」 「十天而已。」風隨溪低頭吻了吻她的髮絲,哄小孩一般低吟道,「肯定餓了吧,我們先喝點粥?」 李寫意悶悶地沒有回答,直到風隨溪準備抽身去廚房端粥的時候,李寫意才開口道:「子情,已經下葬了吧?」 風隨溪心中一緊,竟不知怎麼回答。 江北的事情,他並不知道,這十天來,他已與外界全然沒有了聯繫,而是盡心盡力地守在李寫意身邊。 現在想來,王子情大概已經入土為安了。 李寫意抬起頭,望著滿面擔憂的風隨溪,輕歎一聲,「你不用擔心。」 如果不是有足夠的堅強去面對,她根本不會醒來。 風隨溪反而心疼了,他寧願她選擇逃避,逃避的李寫意是真實而脆弱的。而如此冷靜的李寫意,意志力太強,強到可以直面任何失去和痛楚——那是清醒的懲罰。 「江北一定亂成了一團。」李寫意分析道,「也不知子忻,能不能掌控大局……」 「不要再管他們的事了。」風隨溪不悅地打斷她的話,「剩下的事交給我。以後你什麼都不要管,什麼都別理,好好調養身體。」 李寫意又看了他一眼,沒有反駁,也沒有贊同。 目光是清淺的,淡如柳絲,讓風隨溪看不出一絲情緒。 他突然有種感覺:自己與她相守了一年,即使那麼親密、那麼契合,當她想走開的時候,仍然可以在他們之間建造一個不能逾越的鴻溝。 李寫意,是一個永遠不會依附別人的女子。 這種不安,讓風隨溪再次緊張地抓住她的手,孩子一般詢問道:「你不會再離開我了,是不是?」 李寫意有點驚異地望著惶恐到近乎無助的風隨溪,眼神漸柔,軟軟地說:「我不離開你。」 風隨溪這才松了口氣,放她躺好,又蜻蜓點水一般從她的唇上一掃而過,「乖乖躺著,我去端粥。」 李寫意「嗯」了一聲,然後淡淡地說:「讓信進來吧。」 風隨溪一怔,「你怎麼知道信在外面?」 李寫意望著他,淺淺一笑。 風隨溪也笑了,不再繼續追問,他們主僕那麼久,自然有旁人不能理解的聯繫。 「剛醒來,不要太操勞。」臨走的時候,他不由得叮囑了一句。 李寫意笑著罵了一聲:「囉嗦。」 風隨溪這才完全放下心來,腳步輕快地往廚房走去。 房門被輕輕地推開,又輕輕地合攏上,李寫意的笑容,也慢慢斂去。 信出現在她的床前,這一次,他是以本色示人。 幽暗的房間,在他進來的時候,似乎突然明亮不少。 李寫意饒有興致地望著信,良久,才極親密地說了一聲:「瘦了。」 信也沒有了往日的拘謹,兀自坐在她的床側,琉璃般的眼眸擔憂地望著她,「你看上去也並不好。」 李寫意仰面,頭歪了歪,靠在了信的膝蓋上,「你不該回來的,既然找到了中意的人,就應該好好過日子才是。」 信失笑道:「和卓雲好好過日子?她是什麼性情的人,難道寫意不清楚嗎?」 「可你回去,就是與她為敵了。」李寫意打斷他的話,靜靜地望著他,「你真的想與她為敵嗎?」 信面色沉靜,坦然道:「不想,但如果事情發展避無可避,我會與她共進退,如果她贏了,我無話可說,如果她輸了,我就帶著她遠遠地走開。」 「……無論如何,委屈你了。」李寫意見到他目中的堅定,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能結識瑾王與你,是我的幸運,怎麼是委屈呢?我只是恨自己沒有盡職,讓你和瑾王都遭受了太多的無妄之災。」信低頭誠摯地說道,「瑾王與你,不僅是我的主子,更是我的父親、我的妹妹。我們是親人,對不對?」 「對,親人。」李寫意笑出一朵花來,「信真的好漂亮啊,有這樣的哥哥,不知會羨煞多少人。」 信難得地臉紅了一下,見過他容貌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卓雲一個勁兒地誇讚外,李寫意是第二個坦然說出這句話的人。 「……下次見面,我該怎麼稱呼你?」李寫意頓了頓,又問。 當年瑾王對她說的話,再次迴響在耳畔:「若信不以真面目示人,他就永遠是信;若他有一天不想當信,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世上就再也不會有信這個人存在了。」 「卿子寒。」信吐出一個名字,然後微微一笑,「太久沒有這個名字了,生疏得緊。」 「子寒,」李寫意重複了一遍道,「我會想你的。」 「你也是,好好保重。」信俯下身,他的額頭與她的額頭碰了碰,然後站起身。 門合上後,李寫意知道,持續一年的和平,馬上就要被打破了。 而這一次動亂,又將延續多久呢?、 第三十六章 反戈一擊 「不,他是寫意的人。這一次,我要剪除天機閣和鳳翔莊留在江北的一切羽翼……沒有翅膀的人,也不容易飛了。」對面的王子情還是一臉淡然,輕輕淺淺地飲著茶。 風隨溪端著粥走進來的時候,信已經離開。 他也不多問,扶起李寫意,便要喂她。 李寫意躲閃了一下,輕聲道:「我自己來。」 風隨溪沒有堅持,將碗交到她手中,瞥到她手腕輕微地顫抖,當即又不由分說地奪了回來。 「在我面前不用逞強。」他沒好氣地訓了一句,自顧自地舀了一勺湊到她的唇邊,「已經不燙了。」 李寫意為難地望著面前的粥,還是老老實實地張口咽了下去。 她很安靜地喝完了那碗粥,自始至終,沒有吵沒有鬧,安靜得仿佛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 風隨溪待她吃完,拿了一條毛巾為她拭去嘴角的殘汁,指腹觸到她的溫潤時,他忍不住低下頭極輕地吻了她。 吻淡若風。 李寫意斂眸輕仰,睫毛微微顫動。 王子忻仍然站在穀外。 修長清俊的身形,已經完全沒有了少年的青嫩,那是一株迎風的白楊樹,挺直,獨具風姿。 當他站在那裡時,可以一整天都不動一隻手指。他是個最有耐心的獵手,當別人窮極無聊之時,他能聽風聲雨落,而興致盎然地度過一天。 這一年跟在四哥身邊,他學會了許多事,也見到了王子情所有的痛。 所以,他必須見到李寫意。 又一夜,暮雲四合,風隨溪仍然沒有放他入穀的意思。 王子忻神色很淡,筆直地站在穀外,身後的侍衛遠遠地候著,不敢靠近半寸。 待夜色盡染,一直柔和的風忽然轉大,樹枝被風吹得哢嚓哢嚓作響。大風刮落樹上的黃葉,攪起地上的落葉,在漫天舞動著的秋葉中,轟轟雷聲由遠及近,漫天烏雲黑沉沉壓下來,天色迅速轉暗。 王子忻仍然不動,執著地望著入口,黑幽幽的眼睛仿佛又回到了治癒前的空洞,摒棄了萬物,等著那個可能永遠不會出現的人影。 幾道閃電如金蛇,狂舞著撕裂黑雲密佈的天空,陣陣雷聲中,豆大的雨點從天空中打落下來。不一會兒,又是一個霹靂,震耳欲聾。一刹那間,雨點連成線,嘩的一聲,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鋪天蓋地,傾瀉而下。刹那間全身濕透,暴雨砸在身上,起先還點點都是疼痛,後來慢慢麻木,狂風吹過身子,激起一陣陣寒意。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