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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秦旭飛自嘲地笑笑,突然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跟在後面的太監連忙跟了上去,有點不解地問道:「陛下要去哪個宮裡,奴才派人去通知接駕。」

  「不用。」秦旭飛淡淡地說,望著前方冗長的宮道,「朕去看看楚國公主,不用驚動其他人。」

  太監立刻諾諾,腦中卻滿是狐疑——這深更半夜,楚國公主怕早已安寢了吧?

  「她一定沒有睡。」秦旭飛的目光閃了閃,唇角勾出一抹高深的笑容。

  走在靜謐的燕宮裡,一路上無數的人影向秦旭飛致敬。那些躲在樹上,藏在牆後的暗影紛紛發出颯颯的響聲以表示自己對燕王的敬意。這一路走來,明裡暗裡的守衛竟不下千人。

  若不是熟識燕宮的結構,想要安然地在燕宮裡行走,實在難於登天。

  可是宴席上的那個人卻逃了!那個言非竟逃了!他沒有下令全宮搜查,是因為沒有人能在這樣嚴密的防備下逃走。

  除非——

  除非躲在了一個庇佑他的人的住處,也就是——

  閔柔公主的下榻處!

  他不著急拆穿,也不著急將人搜出來,在銀針打向閔柔的時候,秦旭飛就打了一個賭。

  若言非只是忙著自己脫身,當場格殺!

  若言非為她擋了下來,他不妨將遊戲玩長一點,畢竟——這個死氣沉沉的宮殿,很久沒有這樣熱鬧過了。

  至於那個催眠,秦旭飛一開始就不相信他這麼容易中招,身為堂堂的情報人員,抵抗催眠是最起碼的素質!

  言非的父親言海,不就是在十幾年的囚禁後,仍然咬緊牙關,不吐一言嗎?

  他的兒子,可不能讓人失望才是。

  事實證明,秦旭飛非但沒有失望,反而對這個言非起了興趣——一個人在千軍萬馬中來去自如,咬牙承受那麼嚴重的酷刑,假裝被催眠,重情重義。

  這樣的情敵,也不算失了堂堂燕王的身份。

  秦旭飛的腳步戛然停住,情敵?

  他為自己腦子裡閃過的稱呼驚愕不已,皺了皺眉,隨即又釋然:閔柔公主是自己將來的妃子,成為敵人不足為奇吧。

  這樣想著,人已經邁進了李寫意暫居的別院。別院外的守衛挺直脊樑,行了個軍禮。秦旭飛搖搖手,淡淡地問:「可有什麼異常?」

  「裡面有旁人。」其中一個守衛說,「轎子經過的時候,有兩個人的呼吸。」

  為免齊王與公主反感,別院的守衛並不多,只是他們不知道,這不多的幾人恰恰都是萬里挑一的高手,百里內氣息皆可聞,監視的最高境界,便是這般正大光明的竊聽了。

  「哦。」秦旭飛並不驚奇地應了一聲,「能聽到他們的談話嗎?」

  「不能靠得太近,公主在周圍灑了迷香,有所干擾。」守衛公事公辦地回答道。

  秦旭飛也未責怪,只是饒有興致地望著一小豆燈光從緊閉的窗櫺裡逸散出來,對那個「公主」的興趣愈濃了。

  只可惜,心有所屬!不然,能籠絡到她為燕國效力也不錯。

  秦旭飛漫不經心地望著窗戶後若有若無的身影,突然覺得,當初聯姻時決定隨便封個名分高高掛起的計劃,也許要變一變了。

  「閔柔公主,今日月白風清,公主可有興致,與朕賞月對飲?」秦旭飛並不靠近,只是站在殿前,朗聲問了一句。

  他知道言非在她房裡,也並不急著逼迫她,用言語在外面相邀,原是最合理的方式。

  門被輕巧地推開,李寫意沐浴在一片月光下,沒有預想的慌亂或者不安,她的神色依舊清冷坦然,就像那天在城樓上初見的模樣。

  秦旭飛心中微微一動,然後頷首而笑,「深夜造訪,打擾。」

  「陛下既有此雅興,閔柔又怎能不解風情?」李寫意笑得雲淡風輕,好像什麼都明瞭,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快手快腳的太監早已布好了酒杯,秦旭飛撩袍坐下,李寫意也毫不客氣地坐在了他的對面,絲毫未意識到這樣平起平坐是大不敬的行為。

  可即使底下的人發現了她的逾矩,卻不知為何不想去提醒她,她的表情實在太過自然,讓人恍惚間忘記了身份。

  秦旭飛似也不介意,等著宮人倒好一杯酒後,他自顧自地抬起杯,並不迫著李寫意也同飲一杯,只是從容自啜,豁達得,仿佛對方是自己一個熟識的朋友。

  李寫意猶疑了一下,雖然風隨溪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千萬不能喝酒。可是如斯月色,如斯人物,她若是坐著不動,未免辜負了這位傳奇的人物,這樣和美的韶華。

  所以她也端起了杯子,神色自如地淺飲著。

  秦旭飛的目光掃過她淡定從容的面容,極優雅的動作,隱著克制,宛如她的人一樣,明明是瘦弱柔依的,卻偏偏,有種說不出的堅定。

  他還記得,城樓上,女子一襲素衣,髮髻高聳,懷抱琵琶,冷極,傲極,那樣俏生生地一站,便有著無窮無盡的力量,讓他都為之心折。

  可偏偏,再一次在宮裡見到她,她甚至連走路都要被風吹走似的。

  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如此矛盾?

  「公主冰雪聰明,又擅兵術,這次往燕國和親,畢其餘生於宮廷之中,可有不甘?」單刀直入,秦旭飛是一個善於玩弄權術的人,也懂得與什麼樣的人說話需要什麼樣的技巧。

  可是此時此刻,月明風涼,酒香人和,帝林的指責猶在耳側,月影的傷勢仍在眼前,他突然不想偽裝,只想那麼清清楚楚地和一個人聊一下天。

  李寫意愣了愣,以閔柔的心態將這個問題想了想,卻終究得不到答案,「甘心與否,根本就不重要,既然閔柔選擇了來燕國,自然會承擔選擇的後果。」

  這是一個狡猾的答案,或者根本就是避而不答。

  秦旭飛卻只是笑笑,愈發覺得面前的人聰明至極,方才帝林帶給自己的彷徨也驀然安靜不少。

  是啊,如果選擇了去做一件事,又何必去管自己甘心與否,你選擇了,那就做到底,否則,就不要選擇!

  「公主選擇了朕嗎?」釋然之下,秦旭飛又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李寫意怔了怔,疑惑地望向秦旭飛。秦旭飛卻一副坦然自在的模樣,好像他剛才的問題是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作為假扮的閔柔,她應該立刻斬釘截鐵地回答:「是。」

  可是作為李寫意,她知道對面的秦旭飛是何等的人物,在她自以為是說了一番「選擇」的話後,若再答這一聲「是」,秦旭飛一定有能力,有把握,讓自己承擔這個選擇後的責任!

  靜默了片刻,李寫意決定對他坦誠相對。

  當兩個人都足夠睿智的時候,坦白反而是最讓人摸不清楚的戰略。

  「世上,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選擇的,譬如,前後之分。」她說得很委婉,但是秦旭飛明白了。

  她來燕國,是因為她別無選擇,而心中,早已有人捷足先登。

  單憑這句話,就足以讓秦旭飛判她大不敬的罪,她是他的和親公主,是燕國未來的堂堂皇妃,後宮翹楚,現在,卻神色自如、無絲毫畏懼地表示自己根本就不心儀這個皇帝!

  秦旭飛笑了起來,大笑。

  張揚的笑容遮下了骨子裡的懊惱。

  李寫意靜靜地看著他的表情,心中的懷疑越來越堅定。

  他一定知道了,他一定知道隨溪就在自己的寢宮裡。

  這並不足以為奇,雖然風隨溪受了毒針躲入自己的轎輦是隨機之舉,可是又怎麼能瞞得了燕王?他苦心籌謀了那一場鬧劇,刺客逃脫後,卻根本不急著大規模搜索將他滅口,大概也是猜到「言非」藏在公主寢宮了吧。

  那這場月下之言,徹頭徹尾,都不過是試探?

  想到這裡,李寫意反而釋然,眉毛微挑,筆直地望向燕王。

  「既無心,何必來?」秦旭飛笑畢,斂正顏色,很認真地問。

  即使這句話問出來後,自己都有點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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