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美人謀 | 上頁 下頁
一四六


  目光在信身上轉了一圈,卓雲想也不想就猛力推開了信。信在半空中打了個盤旋,足尖一踏右足足背,真氣轉換,略一停頓,拂袖拍向一旁樹枝,借力弓身彈向實地。

  這一番行動雖快,但沼澤似乎更快,信落定身形,卓雲已陷至齊腰處。他略一遲疑,袖內遊絲蜿若矯龍,飛出繞了卓雲一圈,將她拔出沼澤。

  生死關頭走了一圈,皆是搏命一擊,雲信二人氣喘吁吁,好半天都不敢妄動。幸好越過這沼澤,機關略少,暫時免了切身危機。

  天已微亮,陽光隱隱透過樹梢,照亮了兩人身影。

  信抹了把額際冷汗,目光複雜地看向卓雲。卓雲半身都陷入沼澤過,難免沾染了一身穢物, 臉色比方才更白了一分,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被信打傷的地方在作祟。

  「好臭……」卓雲好半天才說了一句話,然後自顧自地開始脫衣服。

  信愣了愣,然後黑著臉看著那個已經褪盡外衫的卓雲,「你幹什麼?」

  「把你的衣服借給我。」卓雲一邊說,一邊上前主動地扯著信的外衣。

  信連忙按住她的手,正準備動怒,只覺指尖一片冰涼,再看卓雲,卻見她唇色已青,情況顯然並不樂觀,心中不知怎麼一軟,很配合地將外面的灰衫脫了下來,遞給冷得打戰的卓雲。

  卓雲接過來便迅疾地裹在身上,又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卻還是冷得厲害,她本沒有功力護體,又被信重傷,再加上連番勞累,現在早已元氣大傷。

  信終於看不過去了,遲疑了一下,面無表情地說:「我去生火。」

  秋季傍晚的陽光晦暗,不到申時,天色就一片昏沉沉,縱是疏林也難明亮。

  乾柴在火堆裡發出劈啪的聲響,空氣裡彌漫著燃燒的味道。金黃色的火光照映著信的臉,半邊明亮,半邊陰影,閃滅不定,益發絕美難辨,望之有若謫仙人。

  卓雲托腮看得津津有味。

  信雖待人冷淡,而且已打定主意不再理卓雲,但被她「熱情」到無所顧忌、越來越明目張膽並且帶著挑逗意思的目光上下切割,還是有點坐不住。

  「有結論了嗎?」他冷著臉問。

  「有。」卓雲一邊往火堆處靠攏,一邊眉飛色舞道,「信果然是個美人!」

  信瞪了她一眼,坐在火堆的另一側,不再理她,心裡盤算著怎麼利用卓雲將解藥送下陰山去。

  「信,過來給我抱一抱吧。」卓雲突然說。

  「你自己過來。」信正想著問題,聞言隨口應了聲,話音一落便覺得不對勁,火堆對面的人果然已站了起來,扎手紮腳張手抱住他。

  信沒想到卓雲如此賴皮,騎虎難下,還未決定是拒是迎,卓雲整個人已窩到他懷中,縮了縮肩,靠得很安穩的樣子。

  肌膚相觸,極為冰冷,雖有篝火,還是難掩寒意。

  心中又是一軟,稍一猶豫,卓雲已經找到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大剌剌地睡起來。

  沒過一會兒,卓雲已鼻息均勻,垂眉合睫,似已睡著。

  信啼笑皆非,不敢相信卓雲對自己如此信任。

  苦笑過後,冷冷看著趴睡在自己身上的卓雲,十指勁氣微凝。

  卓雲唔了聲,明顯感覺到周圍有氣流,環在信腰上的手摟得更緊了,一臉「我信任你」的純真。

  這丫頭……信指上真氣散去,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睡著了!雖然目下情景,說得好聽點是同舟共濟,說得難聽點是一條繩上的兩隻蚱蜢。自己的確不便再對卓雲出手,免得添了個累贅,但兩人關係終究是敵非友的,縱是盤算過厲害,敢這麼放心地倒頭大睡,信只有歎氣。

  便這樣相靠到半夜,因為被卓雲纏住,信無法尋柴續火苗,漸熄的火焰也帶走了火的熱度,秋寒徹骨,信下意識將卓雲身上的衣服緊了緊,卻發現那人早已凍醒了。

  卓雲抬頭,望著信望下來的鳳瞳,突然苦笑,「我討厭寒冷。」

  信愣了愣,黯淡的火光下,卓雲的臉有一半掩在了陰影裡,沒有了往日的驕傲,沒有了那可惡至極的靈氣與算計,只覺得如此無助而脆弱,如所有討厭寒夜的孩子一樣。

  「我也不怎麼喜歡。」喃喃低語著,信緩緩低下頭,二人已近得鼻息相聞。

  黑夜讓一切行為變得理所當然。

  信溫熱的唇輕輕廝磨著她有些冰冷的唇,宛若蜻蜓點水般,一觸,二觸,三觸……酥麻的感覺從唇瓣傳向周身,卓雲睜大眼睛,靜靜地看著信近在咫尺的臉。

  唇上的力道突然加深,含住了她的唇瓣,濕熱的舌尖抵開她僵住的雙唇,輕易滑入……但在卓雲不及反應前,他突然退出。

  「睡吧,我去添火。」信鬆開她,讓她靠在一旁的樹上,然後起身。

  抬頭看看黑漆漆的天空,他心底不由歎氣——黑夜,果然是會壞事的。

  卓雲則出奇地沉默起來,抱膝縮在樹邊,垂眸一夜未語。

  天色未亮,他們便啟程趕路,夜露沾在臉頰上,林間寒氣森森,呼吸一口便是一片冰刀入腹,冷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卓雲照例凍得咯咯作響,信則將休息過的痕跡全部抹消。

  信尋了一條相對安全的下山路,高陵背丘,絕山依穀,雖然極險,卻避開了魔宗的大部分關卡。

  卓雲的情況似乎越來越不好,信的那一掌之力雖然在最後關頭收回了五成,但是對於一個全然沒有內力的人來說,還是夠戧,到了中途已經無力支撐,昏迷前吐了不少淤血,血跡帶黑,內挾紫色血塊,內腑傷得極重。

  信只得先尋一處隱秘山洞藏身,將卓雲安置好後,再仔細地察看她的傷勢。

  卓雲的黑髮被汗水浸濕,微微曲卷,臉色慘白,唇輕啟著,似吮吸般微微開合著,脆弱得近乎嫵媚。這種嫵媚是以殘酷為本的,越是將她逼到極致,便越見鮮妍,連骨頭都帶了蕩意。

  多看幾眼,連信這般定力深厚的人也覺得心神蕩漾,難以自製,手不由自主地伸到卓雲衣領上,扯開了第一道繩結。

  但他修為終是高人一等,立即回過神來,目光陰晴不定。

  卓雲突然呻吟了一聲,似受到了極大痛楚一般,身體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

  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時候,山頂四季如春,一個女子一身雪衣,美豔不可方物,她蹲下身,溫柔地笑道:「雲兒……」

  兩歲的女孩笑得如此歡暢,張開手臂,邁著小步向自己的母親跑去。

  可是剛跑到中途,她被一塊突出的石頭絆倒了,膝蓋磕在尖銳的石棱上,生疼。

  那女子站了起來,自高處冷冷地望著她,那麼溫柔的唇裡,卻吐出一行將她打入冰窖的聲音,「我沒有那麼沒用的女兒。」

  女孩痛得想哭,卻又不敢哭,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那個越來越遠的白衣背影,心一抽一抽的……

  信見她又滲出了冷汗,不得不俯身探了探她的額頭,看卓雲有沒有發燒,卻不經意地聽見她低低的夢囈。

  「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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