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美人遲沐 | 上頁 下頁 |
二一 |
|
爹最後答應了她,放「他」走,再尋了個乞丐的屍首謊稱是那名逃走的疑犯。從那以後,梁遲萱便真像安下心進宮,她裝得若無其事,似乎那個「他」從未闖入她的生命一樣,快樂一同往昔。十六歲生辰,我與她一同去往大佛寺進香,她神色寂寥地說了那樣一大段話。回來之後,她忽然特別與上官親近,她時常邀約他去往酒肆,亦或郊外踏青,而每每此時,她會笑著對我說,小沐兒,姐姐馬上就要進宮了,有好多地方還未曾好好看過,姐姐能借借你的昊哥哥陪我轉轉麼? 我抿緊唇不說話,上官笑著揉揉我的發,說,小沐兒聽話,有些地方你還去不得,以後我再帶你去。 然後,兩人雙雙遠離我的視線。 再然後,十七歲生辰來臨,我送了上官一個緞面繡著交頸鴛鴦的荷包,他拿著它,神色卻是恍惚的。 再然後,梁遲萱進宮前一天,她在大佛寺神秘失蹤。 再再然後,上官遠赴邊疆。 最後,內心戚戚的我披上大紅嫁衣,替姐入宮。 一年後,十八歲的我,在大佛寺進香,被黑衣人劫持。割開繩索後,見到梁遲萱描述的荷塘,大片薰衣草,和她一直夢想與「他」一起生活的屋子! 呵!這真是極大的諷刺! 我狂笑著從回憶裡抽回神,然後猛地奔向門邊,一邊大力地拍著門,一邊歇斯底里地吼道:「梁遲萱!梁遲萱!你給我出來!!出來!!」 淩月悠在我身後看傻了眼,可我無暇再管,只一遍一遍地拍著門。終於,我聽見「嚓」地一聲,鎖被打開,一隻纖纖素手推開門,我退後幾步,有華麗的陽光大片地傾瀉在來人黑亮的發上。 她穿著一套藕荷色衣裙,眉目淡淡,靈動的眼眸卻緊盯我,眼角一滴朱紅淚痣,妖嬈一如當年。 梁遲萱,梁遲萱。 (七)雙生沐萱 我們就這樣無聲對峙著,中間的空地上的大片大片陽光如同盛開的金瓣菊花。微風輕揚而過,將描在素淨裙角處的那一蕖芙蓉輕輕地抖開。我微眯了眼, 眼神冷冷的。 在旁邊安靜了好一會兒的淩月悠忽然道:「哎,你們倆怎麼長得這麼像?是雙胞胎嗎?……哎哎,好歹我也廢話了不少,你們就不能勉為其難地吱個聲嗎?」 梁遲萱神色未動,只稍稍一揚手,一個黑色身影驀地出現在門口,她微啟朱唇,冷冷地說:「帶她出去。」 淩月悠反對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口,就被一身黑色勁裝的人提了衣領,抓了出去。此時的屋子顯得更為空曠陰冷,那是連陽光都照不透的陰冷。半晌,梁遲萱踱步到散落一地的斷繩面前,輕笑道:「一年多不見,小沐兒真是越發厲害了,我還以為你六歲時的陰影還未過去,恐怕會一直驚聲尖叫,倒沒料到你竟然會如此輕鬆地解開束縛。」 我冷笑:「梁遲萱,你知不知道,我究竟有多恨你?!」 她轉回身,如我一樣冷笑:「梁遲沐,你又知不知道,我究竟有多恨你?」 她語氣平淡,見我許久不語,又道:「怎麼,不是你喚我出來的麼?這會子見到了怎麼反倒不說話了?」我仍未答話,視線卻如淬毒的刀淩厲地刺向她,梁遲萱卻忽然笑得溫婉,走過來拉我的手,被我狠狠甩掉,她卻仍不以為忤,又假意替我整了整衣裳,道:「別和姐姐鬧彆扭了,我們兩姐妹可是有一年多未見,難得見面,敘敘舊不是更好麼?」 她的臉離我太近,笑容一如當年的純真。我有些恍惚,她忽地湊近我的耳邊,壓低的嗓音蔓延著森森的寒意,說:「小沐兒,梅香沒有讓你回憶起什麼嗎?這些年來阿香蒼白而扭曲的臉是不是有許久未曾出現在你的夢魘裡?」 這些年來阿香蒼白而扭曲的臉是不是有許久未曾出現在你的夢魘裡? 這些年來阿香蒼白而扭曲的臉…… 阿香蒼白而扭曲的臉…… 我駭然地推開她,眼睛因驚懼而陡然睜大。阿香,梅香……她們中間莫非真有什麼淵源麼?一旁的梁遲萱仍舊笑得一臉無辜,眼角的淚痣卻似染了邪魅之光。我的理智防線在刹那間被摧毀,過往的記憶太陰暗,被人輕輕一觸動,瞬間便能熄滅我多年來的努力。我瘋狂地跑過去,狠狠地搖晃著她的肩膀,聲音淒厲如厲鬼:「梁遲萱,梁遲萱,是不是你告訴她的?!梅香到底是誰?她到底是誰?!我告訴你,阿香是我的妹妹,即使她成了厲鬼,也定不會找我的!你嚇不到我的!你嚇不到我的!是他們逼她喝的,不是我不是我!!」 「啪」!一個耳光甩過來,我跌坐在地上,眼神茫然,只一遍一遍地重複著「不是我不是我」。梁遲萱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面上笑容燦爛如花:「小沐兒啊小沐兒,你知不知道,這一年多來,我有多麼想給你送上這一巴掌?」 她蹲下身來,冰涼的手指捏緊我的下顎:「你又知不知道,當我從上官那裡知道是你告訴爹『他』的行蹤,毀了我期盼多年的幸福時,我的心又是多麼疼?你是我一直疼到大的妹妹,為什麼卻是你親手毀掉我的幸福?!就算六歲那年發生的事,是我對不起你,可在你回來之後,我用心整整疼了你十年,我把最好的給你,你說過喜歡上官,我便絕不和你搶。你知不知道,那個溫和雋秀的少年為何會突然出現在你面前?」 「上官」兩個字觸動我心底最柔軟的弦,我迷茫地抬頭看她,她微微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是我求他。難道你真不記得,你回來後的大半年來裡,時常蜷縮在角落,不許人靠近,送來的食物,不是被你尖叫著丟掉,就是不停地往嘴裡送。三個月下來,曾經肉肉的小臉已深深凹陷,大大的眼睛凸出來,身子更是乾瘦得慘不忍睹。我還記得那天,上官伯伯來府裡做客,帶來一個笑容溫暖的少年,那時我就想,如果我的妹妹好起來,一定也會有這樣溫暖的笑容。從那以後,我每日都找他玩耍,給他一遍一遍地講你。」 「終於有一日,他說想要見你,我滿心歡喜,帶著他來到你的房門外。然而出乎我意料外,他只在門縫裡淺淺瞥了一眼你,便再也不肯邁進一步。他說,他從未想到過你竟會是那樣一個模樣,讓人瞧著心裡害怕。就為這句話,我一連幾天都不理他,後來他來找我時,那個本該笑容溫暖的少年卻是一臉的憂鬱。我卻仍未軟下心腸,只告訴他,若是他不能讓你重展笑顏,我們便不再是朋友。」 「那個少年呵!只為這一句話,鼓足勇氣,笑容溫暖地央求娘親帶他見你。我親愛的小沐兒,心思聰慧的你,也不該絲毫沒有察覺到,你朝思暮想的上官並不是真愛你的吧?」 「所以——」她狠狠地一甩手,站起身,我只看到她藕荷色的裙角,她冷聲道,「在你毀掉我的幸福後,我又怎麼能讓你再幸福下去?!所以梁遲沐,我要你永遠也得不到他!」 「不!」我淒厲地尖叫一聲,狠命地抱住自己的頭,身子一點一點地蜷縮起來,「你胡說!你胡說!」我記憶裡的杏花少年,有著和陽光一樣溫暖笑容的少年,掌心盛滿一個暖陽的少年,和我在杏花樹下約定要互守一生的少年……他……他怎麼會……怎麼會?!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梁遲萱不再說話,眼眸哀傷地望著窗後那大片的薰衣草,笑容卻一如既往地溫柔。半晌,她轉身出去,房門虛掩,大片的陽光被阻擋在外,我在空空的房中央,哭得歇斯底里。 梁遲萱,你知不知道,只你短短一段話,便毀掉我這些年來賴以生存的信仰。我冰冷心底的薔薇,沒有上官的溫暖照耀,她們該如何開成一片絢爛的海? 我尖尖的指甲很深很深地嵌入掌心,碩大的淚珠在眼角不斷地盛開,落下。梁遲萱,我恨你,比從前更勝! 房裡的光線越來越弱,我抱膝坐在牆角,狠狠地睜大眼看著門外。晚風輕撫過荷塘,那些碧綠的葉子便晃蕩開一圈圈美麗的波紋,美不勝收。 當清冷的月光灑落一片銀白的光輝時,有人輕輕推開了門,我的視線猛然被一個頎長身影吸引。他反手關了門,然後朝我走來,窗外透進來的淡淡月光照亮他的側臉,勾勒出他的眉目。他蹲下身,一雙盛滿溫柔的眼睛望定我:「你還好麼?」 我表情淡漠。他有些疑惑地皺眉,頓了下,伸手過來拉我:「這裡很危險,先出去再說。」 我順從地站起來,跟在他的身後。剛走了幾步,房門忽地又被大力地推開,數隻火把將這個空曠的房間照得亮如白晝。明亮的光線微微刺疼我的眼,我的意識漸漸回醒過來。 映入眼簾的是幾個手持火把的黑衣人,半蒙著面,目光冰冷。我惶恐地縮了縮身子,一直拉著我的手突然緊了緊,我微側頭,看著見文淵溫潤的側臉,心內「咯噔」一下,疑問還未問出口,就聽到門口有人聲音低啞道:「文壇主是想要壞了規矩麼?」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