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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我一笑,上前兩步,以強者的姿態靠近她耳畔,薄唇輕啟:「你以為夜鳶會料不到我與母妃必然會成為你們手中的人質?」

  漣漪太妃一怔,猛然驚駭,轉身想命令殿中禁衛將我扣起,卻不想一把刀更快一步,已經抵上了龍榻上夜宣的頸項。漣漪太妃這才發現,我身後那披禁衛早已不是當初她所派去之人,臉色慘白一片。

  滿殿十餘名禁衛已被楚寰的手下輕易斬殺,血濺了一地金磚,飄揚的紗帳映上了血紅,一滴一滴的淌下,駭人異常。

  「你……」她的臉色很是蒼白,可沒有慌張,依舊鎮定的看著我,可我知道,她在強忍心中的恐懼,她的眼睛已經洩露了一切。我的心底閃過一抹快意,竟能在一向冷靜的漣漪太妃臉上看到慌張。

  「太妃,您太小看了夜鳶,輕看了未央。」我移動著步伐,緩緩走到那個病懨懨躺著的夜宣身邊,看著楚寰的刀在他頸上已劃出一道輕痕,一滴血沿著刀鋒滲出,勾勒出一條刺目的血痕。

  他那雙眼瞳瞪的大大的,驀然閃過妖紅,裡面有絕望。

  我的唇畔浮起嘲諷的笑意:「夜宣,有時候未央真是佩服你,敢於取捨。深知北國只有莫攸然與夜鳶聯手再加上他的雪域鳶軍,這樣才能足夠的實力擊退南國大將,保住你的江山。這招棋若下對了,即保住了江山,又能立夜翎為太子。可是你的棋下錯了,竟妄想用莫攸然來牽制夜鳶,可惜你們不知道,莫攸然早便倒戈相向。漣漪大妃你可記得碧若?莫攸然此生最愛的女人,碧若。」

  「咳……你……你們早就知道。」他一邊咳嗽,一邊掙扎著,絲毫不顧楚寰抵在他項上的刀,血更加洶湧的滴落。

  「楚寰,收刀。」見此情景我趕忙沖神色冷淡的楚寰喊了句,待見刀收我才松了口氣,隨即嫵媚一笑:「未央等了這麼久才等到今日,你夜宣怎能如此容易就死呢?我要你親眼看著自己的江山,葬送在你自己手中。看著你最疼愛的夜翎因你的自以為是而死在夜鳶的刀下。更要讓你看見自己的兒子謀奪了你的江山,卻又是民心所向,名正言順。」

  「名正言順?你妄想!」漣漪太妃終於一聲尖叫,嘶厲之聲來回縈繞耳畔。「翎兒手中有王上蓋了璽印的聖旨,傳位於他,你們竟還想用莫須有的謀逆罪名加諸在翎兒身上,做你的千秋大夢。夜鳶那個小雜種還妄想謀奪王位卻又背負萬世美名,他永遠都是個逆臣賊子。你們就只會派自己的走狗在民間放出翎兒謀逆刺父的罪名,騙騙那些什麼都不懂的草民還行,史官,朝中大臣,宮中侍衛,奴才,皆知道他夜鳶謀逆!」

  「漣漪太妃,我看做春秋大夢的人是你吧。」我的音量提高,冷冷的將她口中咄咄逼人自以為是的氣勢壓下去。

  看著我自信滿滿的模樣,她怔仲片刻,還沒反映過來,只見一個白色身影踩著輕盈的步伐由內堂揭帳而出。白衣華袍,素手柔膩,容顏飄飛,雪膚凝瓊。宛如那水中洛神,優雅高貴的走來,手中捧著那明黃色的聖旨,震驚了漣漪,夜宣。

  「華蓮聖女?」漣漪太妃不可置信的盯著她,更恍然大悟,這一切早就被夜鳶算計好,一年前他遠征之時,便已算到一年之後的今天。

  夜宣的嘴張的大大的,目光中隱透絕望的光芒,華蓮聖女是北國最聖潔的女子,象徵著北國的榮辱,其實也就是北國的一個擺設,做給天下人看的。聖女既代表北國的榮辱,必然是長期伴在王上身邊,出席各種宴席,對王上的言行舉止甚為瞭解,可以說是伴在王上身邊時間最多的女子。

  「夜翎手中的聖旨是他逼迫王上寫的,真正的聖旨在華蓮這。」她高舉聖旨,擺於眾人眼前,笑的傾國傾城。纖手一松,聖旨赫然敞開於我們面前,裡面的字竟與夜宣的筆跡一般無二,只不過有些虛浮潦草,筆鋒無力。華蓮聖女不僅貌美,更是睿智聰慧,深知夜宣此時病重,斷然寫不出筆鋒犀利的字,故而轉為潦草虛浮,毫無力道。

  這場宮廷爭鬥,早在一年前夜宣被刺就已分出勝負。

  只是夜宣,漣漪這兩個人還依舊沉浸在自己所設的局中看不透罷了。

  九門四下騰起濃煙,無數火把從四面八方蜿蜒如長蛇而至,地動山搖的衝殺聲,鼎沸交雜的刀劍相擊聲由遠處傳來。想必王宮九門已被夜鳶控制了吧。這九門在夜鳶與莫攸然的大軍下不投降也難。

  王宮中的奴才們逃的逃,散的散,無數的珠寶首飾遍地滾灑無人問津。

  而我則是領著紫衣走過黃帷低垂的禦書房,燭影深深,照的夜翎的臉色略顯蒼白。一名忠心侍主的奴才仍舊伴在夜翎身側,如今大勢已去,仍有如此奴才肯追隨,想必是夜翎之幸吧。

  火光搖曳,將他案前那堆積如山的摺子照的明晃晃,而他卻是緊抿鋒唇,目光隨著我的步伐而移動。像是一直在等著我。

  在龍案前停下步伐,紫衣手中端著一壺酒,小心翼翼的擺放在他的龍案上。他倒是神情自若,仿佛外邊依舊平靜,他仍舊是北國萬人之上的天子。

  「數日前,朕還信誓旦旦的說一定要留你。可是朕似乎真的沒有能力留下你,不錯,能配的起未央的人只有最強者,夜翎不夠強,所以你選擇了夜鳶。」

  我定定的看著他一字一語的說著,聲音隱透蒼白虛弱,猶見他愴然一笑:「有時候真恨父王,若是未將我送去南國十七年,如今朝堂也未必他夜鳶一人獨大。可是若未將我送去南國,又怎會在倚翠樓裡見到那個款款一曲廣陵散的嫣然?她的一巴掌猶記在心,她剛烈的縱身尋死歷歷在目,她狼狽的由狗洞鑽出猶如昨昔。」

  避過他那炙熱如火的眼神,我執起酒杯,倒下瀲灩生香的酒於杯中,遞到他面前,平靜的說:「夜鳶大軍已到,未央便已此酒送你上路,保留全屍。」

  他啞然失笑,起身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看著他何其決絕的舉動,我的喉頭一陣哽咽。

  待酒飲盡,他將酒杯重重的落於案上,嘴角噙著一絲從容笑意,可目光卻已是灰暗一片,再無那耀眼奪目的紅。

  一陣晦澀難忍的熱氣浮上眼眶,我上前一步緊緊抱著他,問道:「你恨我麼?」

  他不由一陣輕笑:「未央可曾聽過,情到深處無怨尤?」

  此言一出,緊緊摟著他的手松了幾分,情到深處,無怨尤?

  他的手輕輕撫過我的鬢髮,暗啞的聲音亦有哽咽:「死前,未央竟能來送朕,死而無憾。」

  「夜翎……」我深深的將臉埋在他胸前,感受到他微微顫抖的雙臂緊緊環住我,仿佛要保存最後一絲余溫。

  「來生,做夜翎的妻可好?」他啞了聲,仿佛透著一道深深的痕跡。

  我緊抿著唇,卻沒有答他,而他等不到我的回應,有些哀切的喚了聲:「未央……」

  「我叫轅慕雪。」在他將要鬆開我那一刻,我才緩緩開口。

  他身子一顫,我繼續道:「下輩子,請認定我的名字,轅慕雪。」

  火光沖天,照得夜空亮如白晝,濃煙滾滾,擁簇著天闕之暗。

  我與紫衣站在一丈之外,看著禦書房的大火,滾滾而起,火光將黑夜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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