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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就在三日後,也不知打哪來的風聲,竟從天牢突然傳出一個駭人聽聞的口供:受命夜翎,刺殺夜宣。

  宮人們紛紛議論此事的真假,奇怪于夜翎初登大寶他們始終緊咬的唇齒竟突然鬆開,供出幕後主使。許多人皆懷疑這是明顯的栽贓嫁禍,口裡滿是不屑一顧。可朝堂卻又起紛爭,原本沉寂無聲連連被打壓的夜鳶党一夜間湧現,彈劾的奏摺堆滿了龍案,天龍城內風聲四起,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士慷慨激昂的于街頭巷尾大罵夜翎此位乃謀逆得來,百姓紛紛響應。

  翌日,一道聖旨下,禁軍湧入天龍城內,凡聚眾妄議朝政辱駡新王者皆被收押入牢。卻不想民憤四起,天龍城內暴動連連。

  反新王者高呼沒夜翎並無資格登位,民倒是擁立已擊潰南國領兵正在歸朝的大王子夜鳶,其呼聲之高令朝野惶惶。

  那天夜裡我正斜靠在窗臺之上,紫衣興沖沖的跑了進來,眼中帶著濃郁可人的笑,聲音壓低卻格外激動:「王妃,王妃……殿下回來了。」

  霓裳踩衣曳地,廣袖迎風交錯,滿院落紅殘了一地。

  我平靜的轉過身,望著一臉興奮的紫衣,夜鳶,終於回來了麼。

  「紫衣聽說殿下他歸朝卻未遣散軍隊,王上許是早便知道此事,兩日前已緊閉城門,三萬大軍於城門駐守。可區區兩萬如何敵得殿下與莫元帥的二十萬大軍?」紫衣跟在我身後低聲稟報著她聽到的一切,隨即發出一聲嗤鼻之笑:「莫元帥的突然倒戈令漣漪太妃與太上王始料未及,自亂陣腳。聽聞……殿下在天龍城外打著夜翎謀逆的旗幟,欲討伐。天龍城內民心所向,紛紛響應。」

  轟隆一聲,若石破天驚,響徹整個暗夜的蒼穹,環繞著整個天龍城。

  紫衣一驚,側首將目光投遞在窗外,隱隱瞧見閃爍的火光,忽明忽暗,若隱若現。

  我信步走至妝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嘴角邊勾勒出一抹笑意。

  執起玉梳,輕輕理順自己的髮絲,笑著說:「紫衣,為我梳個五鳳朝陽髻吧,我要迎接殿下。」

  紫衣臉色一喜,即刻來到我的身邊,動手為我挽髻,其手法之熟稔像是練習過許多次。

  打開妝臺上那緊閉著的銀盒,裡面赫然擺放著一朵紫色月季花鈿,信手念起在指間把玩片刻,隨即貼在額間。我說過的,總有一日我要在你漣漪大妃面前戴上這朵被夜鳶取下的月季花鈿。花中皇后並不是你漣漪大妃一人專屬的。

  忽然,宮門被人用力踢開,幾個手中持刀的侍衛兇神惡煞的闖了進來,便沖我怒道:「漣漪太妃召你過去。」

  「哪來的狗奴才,竟如此不懂禮數。」唇邊雖然依舊掛著笑,聲音卻是冷凜。

  由鏡中可見到侍衛們面面相覷的對望數眼,考慮片刻後他們怒氣重歸眼底,怒道:「逆臣賊子的妻子還敢在爺面前擺架子!「

  一聲冷哼伴隨著輕笑自我口中溢出,執起螺子黛細細描眉,寢宮內再次陷入一片寂靜,唯有外頭那隱隱傳來的炮火聲竟是如此強烈。

  忽然,一個身影閃過,最前頭的侍衛眼睛便瞪的大大的,毫無生氣的瞪著我的背影,隨即便倒地。頸項上一條細到極致的傷痕觸目驚心,血沿著玉磚緩緩蔓延開來,擴散了好大一片,如血紅的蓮,如此奪目。

  紫衣已將五鳳朝陽髻綰好,而我的眉也描盡,放下螺子黛,取出朱釵斜插入髻。起身,睨著那個已面如死灰的男人,再望望另外幾名已嚇得瑟瑟發抖的侍衛,我笑道:「逆臣賊子?」

  一身淡青色錦衣的楚寰手中握著一柄長劍,劍鋒上凝著一滴嫣紅的血,其渾身上下充斥著冷凜的殺氣。再見其長劍一揮,燭光反射著劍鋒,璀璨耀眼,我眼簾一閉,避過鋒芒,一股腥味傳入鼻間。

  再次睜開眼睛之時,剩下幾名侍衛也已慘死楚寰的刀下,沒有想到,楚寰的劍比以前更快了。

  「外頭的人都解決了?」我看著那張冰冷的面孔問,他將手中的劍收起,隨後冷然的應了我一聲。

  「那我們該走一趟漣漪太妃那兒了。」遠方轟隆之聲越來越近,我的笑容也愈發的燦爛。楚寰看著我的眼睛,目光閃爍著飄忽的迷離,很快便收回失態,靜靜的伴在我身後,走向北華殿。

  想必漣漪太妃是在北華殿恭候著罷,夜宣,大勢已去,你一定要撐著最後一口氣,未央還有許多戲等著你去觀賞呢。

  高低垂懸的宮燈將蜿蜒的遊廊照得金碧輝煌,繪彩巨大的圓柱聳立,

  玉階漫長,我踩著輕穩的步伐輕緩而來,楚寰與他的手下已換上禁衛服尾隨於我身後,若不仔細看,也難分辨出與漣漪大妃派去請我的幾名侍衛有何不同。

  來往的宮女們神色有些慌張,許是知道外頭的形勢不妙故而緊張的四處奔跑。

  走入通透的奢華的北華殿,四壁被宮燈映的明晃晃,時不時幾陣輕風溜入,熙熙攘攘將滿殿輕紗卷起。如此金碧輝煌的大殿卻在此時顯得淒涼滄桑,偶爾傳來幾聲冷笑,陰森至極。

  踩著紅毯細棉,衣衫摩擦窸窣有聲,看著輕紗後的榻上有一名男子咳嗽連天,兩鬢斑白,眼角斑駁的皺紋蹙在一起,就像個病重的老人。

  側影幽幽,漣漪太妃端坐于榻邊,溫婉清雅的臉上閃過狠意,犀利的眸子直勾勾的朝我額頭上那朵月季花鈿射過來。她的身邊擁簇著十幾名禁衛,有數名刀鋒盡顯,架在華貴嬪那纖弱的頸項之上,仿佛一個用力,她的咽喉便會被人割斷。

  走至最後一層珠簾,我探首揭開,沉鬱的馥香嫋嫋升起,彌漫著簾幕之後。紫衣戒備的擋在我身前,似怕面前那群殺氣畢露的禁衛會對我不利。

  漣漪太妃倒是笑著上前,一把掐住紫衣的下顎,一字一語地說:「滿殿皆是哀家的人,你以為憑你那一介丫頭就能救自己的主子?」

  紫衣並不呼痛,睜著炯炯的眼睛盯著她,漣漪太妃倒是冷哼一聲,這才將其鬆開:「況且,哀家哪捨得殺你的主子,她還有利用價值。」

  「太妃是想利用未央與母妃來牽制夜鳶,逼其退兵?可太妃你不知道,箭已在弦,不得不發的道理?」我雙手負立,平靜的看著這個女人,她臉上那看似無害的笑容卻又暗藏殺機。

  「那哀家就賭你與這個賤人在他心中抵不抵的過這北國江山。」她揚眉一笑,唇便滿是自信,仿佛認定我們二人在他心中的重要:「若是抵不過,那你們就與哀家陪葬,哀家要讓夜鳶痛苦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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