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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阿蘿歎了口氣:「福叔,你年紀大了,我實話給你說吧,我這一去,也許不會再回來。要是我兩年不回轉,你就把宅子賣了,所有的銀兩就當是我送你的養老的費用。」

  福叔眼睛一紅:「少爺,你待人真好。我和老伴也沒有子女,在這裡也沒給你做什麼事。宅子我留著,以後有天你來風城還有個落腳的地方。這些銀子我省著用足夠了,只是阿一、阿勞、阿永、阿逸他們也沒有家,你別賣了他們。」

  阿蘿笑道:「福叔,我怎會賣了他們,他們就留在這裡,若是我沒回轉,到時候你就幫他們成個家,教他們做點營生。也許以後,我還會有機會來看你們。」

  福叔堅定地說:「少爺,我們等你回來。雖然你來的時候不多,也不曾在這裡留宿過,但這裡也是你的家。」

  阿蘿覺得福叔他們真是很好的人,如果不是風城待著危險,她早就留下了。她笑著答應,離開時又給了福叔一張大銀票,算算身上的銀子,還有兩萬多兩。趕去臨南城和張媽一起,以後有機會就離開甯國,想來盤纏也足夠了。

  第二天,阿蘿便與七夫人、小玉雇輛馬車離開了風城。她知道劉玨在南方,卻沒有想到此時劉玨正在她將要去的臨南城裡待著。

  出了風城,三個人終於松了口氣,一路沿官道前行。阿蘿一直做男裝打扮,三人只穿很普通的布衣,就像一家三口回家似的。阿蘿打趣小玉:「以後叫我相公!你是我的大媳婦兒。」

  小玉乖巧地回道:「是,小相公。」阿蘿呵呵大笑。

  風城和臨南城中間隔有三十座城市,因為長年無戰爭,加上劉玨蕩平了路上的賊寇,民風淳樸,路不拾遺。

  阿蘿她們也不趕路,走到一城便休息十天半月。在有的地方一待就是幾個月,賞風景吃美食,遇廟燒香見水泛舟,還沒走到邊境上的臨南城,就逍逍遙遙過了兩年多。

  阿蘿猛長了一頭,她從沒鬆懈過練她的空手道,長期鍛煉個頭躥得快不說,身體也好得很。她教七夫人和小玉練瑜伽,弄得她倆隻愛吃素不愛吃肉,阿蘿嘿嘿笑道:「正好省銀子!」

  現在的阿蘿已經十七歲,脫去了少時的稚氣。在外行走,曬了兩年多,她的皮膚由原來的蒼白變成了瑩玉一般健康光潔。阿蘿穿上男裝風神俊朗,時常把小玉看得呆住,撲過來靠住她直呼:「我的小相公!」

  阿蘿問七夫人:「娘,我現在還像那個相府三小姐嗎?」

  七夫人笑道:「像,眼睛沒變,可人長開了,是大人了!」

  阿蘿高興得很,打算到了邊城後就開始以程公子的名義大展拳腳。

  第十五章

  這片大陸一直往西而去,走到盡頭便是連綿成垣看不到邊際的雪峰。沒有人知道雪峰的那邊是什麼,也從來沒有人去過那邊。雪峰化成涓涓細流,慢慢匯成大河,從西邊啟國流經西南夏國,再到陳國與甯國。到了甯、陳兩國交界這一段,大江橫亙在兩國之間,江面開闊,達二百餘丈。臨南城依山而建,城牆蜿蜒盤旋於山體之上,據險設點,像一條巨龍牢牢將身後的城池護衛于懷中。

  臨南以東往風城方向十五城均為平原,乃甯國糧倉。漢水支流引入平原,灌溉著這一方沃土,加之氣候溫和,這裡物產富饒,甯國百分之八十的糧蔬都產自於此。若破了臨南城,便可長驅直入取了十五城,大傷甯國元氣。所以臨南之重要,不亞于西域邊城。

  南方臨南,西方邊城,這兩座城池便是甯國之西南大門,守住它們才能確保甯國之安全。臨南城東山崖後退,形成天然的港灣,南軍水軍營寨便建立在此,距南城門不過五裡水路,進可攻退可守,加之臨南天險,這也是漢水沿途的三國從來未敢輕易捋甯國虎須的原因。

  玉兔初升,星稀雲疏,漢水沉沉東去。一隊兵士步伐齊整,一絲不苟地交換口令進行換防。南城門西邊山崖城牆垛口處,站立著一位年輕將軍。黑衣軟甲緊緊包裹著他修長的身軀,刀刻般深邃的五官,臉上一雙眸子閃若寒星,棱角分明的嘴抿出一絲淡然笑意。他遠遠眺望著漢水之南,眼神似已越過寬敞的江面一窮對岸風景。月光下,水之南岸赫然有密密的船影。他手扶牆垛,手指輕輕敲打著,城下漢水驚濤拍岸,也拍亂了他的思緒。

  三年來甯王日漸衰弱,訊報他已休早朝一月,朝中事務均由太子打理。風城局勢緊張起來。而陳國多年來苦苦操練水師,怕是等這一時機很久了。一旦璃親王開始與太子爭奪王位,甯國馬上就會面臨強敵入侵、內戰不休的局面。

  他身後不遠處散立著幾位青衣軟甲的蒙面護衛,身邊一青年垂手肅立。此時青年上前輕聲道:「主上,夜已深了,早點歇息吧。」

  若是從前,他必然冷冷瞧上一眼便不再理會,而這兩年——他輕皺下眉,喜怒早已消散於無形,再望向靜月旁那顆最亮的星星,腦中自然閃過一雙眼睛,目光已轉得溫柔。三年了,阿蘿,你過得還好?

  劉玨當日一怒平了王家布在順河西山的寨子,又接到平南旨意,一路南行,卻再沒找到阿蘿蹤跡。緊接著璃親王劉緋從邊城接手右翼軍,換回了安清王回風城養老。安清王密令劉玨,接管南軍,不到甯王駕崩不得回風城。

  劉玨無奈之下卻又省得老父深意。三年來,他雷厲風行,整治南軍,半是收服半是清掃,逐步將太尉勢力拔除,把南軍掌控在手裡,使其上下鐵板一塊。

  南軍開始並不服這位皇親小王爺,初見他外表俊朗,玩世不恭,因為聽說未婚妻被擄才弄了個平南將軍來當,心裡甚是不忿,暗罵好好的軍士竟成了他報私仇的卒子。直到劉玨從順河鎮往南經穀城到鏡城橫掃十五座城池間的三百大山,蕩平幾十處山寨,把甯國南方打掃得清清爽爽,其細密周全的佈局,俐落乾淨的手法,嗜血無情的劍術,方才讓眾人對他刮目相看。接下來立軍規肅軍紀,南軍上下方才歸心。

  劉玨仍站在垛口,任江風撩起袍邊。當日南行不見阿蘿蹤跡,他回想了千百遍,終於肯定阿蘿又回到了風城。鴿組回報,子離西行未見阿蘿隨去,璃親王府與太子府也未見其下落。劉玨便笑了,他想,阿蘿必是隱在風城的某地。局勢未明,找著她也不見得是好事。娶了她,留在風城王府倒多了個掛念。便囑咐鴿組,一旦發現她的蹤影,便著冥組高手暗中保護便是,不必驚了她。

  劉玨倒是很佩服阿蘿,小小年紀便能帶著母親婢女一起逃跑,而且敢膽大地放火燒橋,計畫周密,瞞過了這許多人。

  然而三年來卻沒有她的消息。劉玨有些氣惱,風城能有多大?每每鴿組回報無訊息,他便黯然,又得意阿蘿居然能躲上這麼久不露端倪,心裡對她又多了幾分欣賞。直到三月前鴿組回報,有夫妻二人攜母往臨南城而來,其母親相貌酷似相府七夫人,疑是阿蘿三人,他才興奮起來。

  劉英清楚地記得,那天主上接到鴿組飛馬傳訊後竟大醉,一人在後院飲酒舞劍,大笑狂呼道:「子離,你說得對,阿蘿真是塊寶。她來了,來臨南了!」這是劉英生平第一次見主上喝醉酒。他費盡力氣把劉玨背了回去,劉玨躺在床上還在笑,眼睛閉著,只扯著他的袖子不停地問:「劉英,你說阿蘿見了我,會不會又跑掉?」

  劉英眼睛一紅。六歲時天寒地凍他差點死在街邊,一碗肉湯喚醒了他的神志,他睜開眼就看到粉妝玉琢的劉玨眨巴著眼望著他,笑顏逐開地道:「你醒啦?以後跟著我可好?絕不會讓你餓著。」

  那時的劉玨才五歲。從此他就成了劉玨的貼身小跟班,長大便接掌了烏衣騎的青組。

  醉了的劉玨似又回到小時候,那時他生病也常這樣扯著他的衣袖不停問他:「我夢到母親了,父王幾時回來看我?」劉英看著主上英挺的眉間染上一絲愁容,暗暗發誓,那個相府三小姐來了就別想再跑,他拼了命也要把她留在主上身邊。

  劉英抬眼望向劉玨在寒風中標槍般挺直的脊背,試著又勸了一回:「主上,寒冬天氣,當心著涼,回了吧。」

  劉玨回頭笑道:「走吧,去喝兩盅熱酒。天真的涼了。」

  遠遠望見臨南城高大的城門樓出現在視線裡,小玉高興地呼道:「到啦,到臨南了,不知道張媽還好不好?她見了夫人和小姐不知道會樂成什麼樣呢。」

  七夫人溫柔一笑。自從離了相府,她的心境就慢慢開朗起來。這兩年遊山玩水,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她總算沒有白活過。

  「老婆,你真是越來越活潑了,抛頭露面成什麼樣子?還是為夫親眼來瞧瞧吧!」轎簾一掀,現出阿蘿面如冠玉的臉。她舉止沉靜大方,只有一雙剔透晶瑩的眼睛滴溜溜轉著,說不出的靈動。

  看到山間巍峨的臨南城氣勢磅礴,她不由贊道:「依山臨水,果然毓秀鐘靈,一級旅遊城市啊!」

  七夫人嗔怪地瞧她一眼:「一路吃吃喝喝,大手大腳,現在只剩幾千兩銀子,你不去趕緊掙錢養家,還顧著遊玩!」

  阿蘿一笑,見寒風裡飄來零星雪花,伸手一接,怪著嗓子唱道:「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啊,三兒那個命苦,要掙錢養家!」

  小玉和七夫人早聽她說過喜兒與楊白勞的故事,剛開始悲情後又歡喜。當時阿蘿便又跳又鬧,扯了根紅頭繩子要給小玉紮頭髮。此時聽她怪聲怪氣地唱著,車廂內卻是嬉笑怒駡鬧成了一團。

  轎車行至城門處卻被攔了下來,阿蘿心裡暗暗稱奇,想到臨南城已至陳國交界處,便又釋然。她輕鬆跳下車,對軍士一抱拳:「軍爺,在下風城程箐,與內子家母南下省親,望圖個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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