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落芳華(72)_也顧偕

七二

　　腦子裡突然晃過了一張臉，相貌雖然平凡，眉眼卻很清秀。我心中一凜，手也不自覺地抓緊了袍子，若是沒記錯的話，前面似乎是長春/宮，既然都走到這兒來了，過去看看也無妨。

　　興許侍衛都趕到殿那頭逮刺客去了，所以這個地方的守衛並不森嚴，放眼望去還有些蕭條。小道上鋪滿了枯黃的落葉，腳踏在上面的感覺分外地不真實，耳旁總是有著輕微的聲響，遠遠地便能聽到小孩戲耍的聲音，清脆而響亮。

　　我怔了一下，走上前去，撥開了遮目的樹枝，還真的在長春/宮前的空地上看到了兩個小孩，他們眉目很漂亮，模樣兒有些相似。他們身上穿著鮮豔的上等綢料褂子，蹲在地上也不知道在玩些什麼，手髒兮兮的，漂亮華麗的衣袍上沾滿了灰塵，看情形不像是長春/宮裡的孩子。

　　在一旁靜靜守著孩子的嬤嬤看見我後，明顯有些愣，但對我的冒昧來訪卻沒有多加阻撓。倒是那兩個娃不怕生，瞅了我一眼後又自顧自地玩了起來。

　　他們似乎在捏小泥人。

　　奇怪……這兩小孩怎麼會在長春/宮前玩耍？

　　我邊走邊望著，小心翼翼地繞過他們，沒敢擾亂這份寧靜與恬美的畫面。

　　站在門前，我抬頭望瞭望緊閉的大門，手觸上那年久失修的門後，又有些猶豫了。我拿不定主意……心裡沒來由地不安了起來。

　　門板上有些潮濕，紅漆也有些褪色了，那微涼的質感摸在手裡卻真實極了。只輕輕一推，被風雨侵蝕得有些腐化的門便吱地開了。

　　一陣風吹了過來，拂了我一臉的沙子。

　　半晌我才反應過來，拿袖子擦眼，只覺得淚汪汪的……看不真切。

　　如今早就過了黃昏，天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放眼望去，長春/宮裡面清冷蕭條，內屋的門都是合著的。別處的大殿在這個時辰早已燃起了燈，可這兒是漆黑一片，沒有人的氣息。

　　說得好聽，是長春/宮……其實就是一個破宅子。

　　「請問有人嗎？」我在門外等候了一陣，無人答應。

　　我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便不客氣地撩起袍子，直接踏了進去。庭院裡就一張石桌子，連椅子也沒有。這裡頭物什雖少，卻也算簡樸寧靜，或許是主人經常打掃，所以不像外頭小道那般枯葉遍地。這兒青石板路並未長青苔，也不太潮濕。

　　只是……光線昏暗極了，我突然有些懷念小李子經常拎著的宮燈了。雖是紅蠟白燈籠，夜裡挑著在路上晃悠，像極了鬼火憧憧，但也總比這黑漆漆一片、隱約只能看個模糊影兒的地方強啊。

　　話說……這兒怎麼不點盞燈啊。

　　長春/宮裡再怎麼不發餉銀，可這蠟燭還是會分配下來的。

　　怪了，難道沒有人住？

　　正想著，我眼角的餘光突然捕捉到一抹人影，待我轉身掃視時，卻又不見了。我被這麼一嚇，驚出了一身的汗，怔在原處不知該如何是好。我縮著頭，手揣在袖子裡，猶豫了半晌，才緩緩扭頭，朝門外頭瞅去，原本在宅外戲耍的小孩此刻也不見了，好像方才那銀鈴般的童聲只是我一時的錯覺。

　　好傢伙……難道見鬼了不成。

　　我只覺得頭皮發麻，手心發涼，滿是冷汗。

　　小李子說這長春/宮裡住著一些不光彩的人，可好歹也住著人啊，可我怎覺得這屋裡少了些人氣，有種說不出來的怪……

　　我正猶豫著該不該往回撤，卻隱約中聽到了什麼響聲。

　　我僵著身子屏住呼吸，細細地聽了一會兒。錯不了……離我最遠的一間房裡似乎有動靜傳了出來，而且門也是虛掩著的。

　　這是長春/宮，華公子應該就是住在這兒的。

　　不知為何，從我第一次聽到這個侍君的名字起直至現在，每當別人一提起與他相關的事，我的心就繃得很緊，像是拉著一根弦，不知何時就會突然斷掉。不安、焦慮，各種情緒紛擾而至，從未像如今這般困擾著我。

　　難道因為他與皇上的關係，才讓我這般方寸大亂？

　　難道只是因為皇上……我著實分不清楚，想必只有看到了他、問他個究竟了……才會有個結論。

　　我忍了忍，發覺自己還是克服不了好奇心。又一陣輕微的聲響傳了過來，撩撥得我的心……癢癢的。

　　娘的，橫豎是死，憋死總比被嚇死好，起碼死個明白。我貓著腰，躬身靠近了那個門，想從縫隙裡偷看。

　　一股陰風吹了出來，我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我眯著眼睛，終究是看到了。屋裡光線很暗，但確實有個影子，那個影子有些窈窕，甚至……可以說有些婀娜。

　　那人頭上插的是什麼啊？倒像是花簪。

　　女人？！一個女人……在這間房裡？不是說房裡住的是侍君嗎？！

　　我一怒，為何而怒，我自己一時也弄不明白，一掌就把門給推開了。屋裡的這個人，似乎也被我嚇住了。隱隱有股黴壞的氣味迎面直撲而來，經年的木地板踩上去發出古老的聲響，我一怔，心裡有些發怵了。

　　這……算不算是私闖啊。

　　屋裡光線很暗，這會兒靜得嚇人。隱約可以看到那楚楚動人的身影朝後退了幾步，背對著我挽著袖子，掏了半晌，似乎是在尋什麼東西……清脆的摩擦聲，一點兒火光燃了。

　　朦朧的光很是柔軟。

　　我呆在那兒，怔怔地看著她。

　　她俯身拿起燈檯，朝我看了一眼。

　　昏黃的燈一下子把這間屋子照亮了，當然也把我的臉照了個清清楚楚。

　　我有些心虛，拿袖子擋也不是，不擋也不是，只好儘量側著臉躲在陰影中，也趁機環顧了一下屋子。只見四周物什擺放得井井有條，像是被人佈置過了，但又蒙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絲毫沒有人入住的跡象。

　　現在天氣有些涼了，可那鋪在床榻上的被褥卻薄得可憐，而且還有些潮濕的氣味。

　　「你是皇帝哥哥要冊封的貴妃嗎？」一個怯怯的女聲。

　　我忍不住往梁上看了一眼，梁上結的蜘蛛絲真不少啊。

　　她又問了一遍。

　　我嗯了一下，這才把視線轉到她的臉上。

　　在燭火的照射下，這張年輕的臉蒼白極了，沒有一絲血色，眉眼卻極為好看，微微有些上揚，倘若蹙著，應該有些淩厲之氣，可是這麼美的女子卻很柔弱。她的穿著很華麗，頭上的簪子雖比不得我冊封時的頭飾，卻也極為貴重。

　　她笑了一下，輕聲說：「你興許不認識我。」她抬手撫了一下鬢角，雪腕如玉，「我叫璿兒，是皇帝哥哥的妹妹。」

　　妹妹？沒聽他說過……她來這長春/宮做什麼？

　　我朝外頭看了一眼，長春/宮這一間間的房裡也只有這間點了燭，或多或少還有些人氣，其他的都是黑漆漆的。

　　古怪，非常的古怪。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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