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四三七


  眼前赫然是過往幾世的殘缺碎片,淩亂地一起沖向我的腦海,好像有人惡意而猛烈地把我拉進了一堆色彩各異的片段中。

  一片金光閃著我的眼,我的雙手一片光滑。我低頭一看,我正坐在一條大青龍身上,它矯健而完美的龍身上緊密排列著閃光的青麟。風呼嘯著從我們身上掠過,它正迎著陽光,穿過大棉花糖一般的雲朵,向上飛升。我心中的快意和豪情油然而生,我忍不住放聲大笑大叫起來。大青龍扭回巨大的龍頭,它大大的龍眼像藍寶石一樣閃著光芒,溫柔地映著一個笑得沒形沒狀的絕世美女。它向著太陽咆哮了一聲。我們飛得那樣高,我一下子抱住大青龍,開心而笨拙地吻了一下它的後腦勺,我以為它不會發現,可是它卻渾身顫抖了一下,一下子掉了下去,嚇得我哇哇大叫。

  我掉進了無邊無垠的蓮花海中,才浮出水面,大青龍不見了,卻見一隻銀白大虎向我撲來,眼看要咬到我的鼻子,虧得有人及時喝住了那只大虎。我借著那人的手一下子躍出了水面。我看到我自己的手,悚然心驚——我的手竟然是一枝長長的樹枝。可是這個人的手好溫暖。

  耳邊傳來輕輕的風聲,畫面又是一轉,只見一片銀裝素裹,天空飄著鵝毛大雪,可是雪天之際有一棵巨大的木槿樹,紅白紫三色花瓣如雨,有位神祇穿著光明盔甲器宇軒昂地站在木槿樹下,渾身上下閃耀著神聖的光芒,他對我淺淺而笑,那笑容仿佛是最甜美的甘露,讓人無法抗拒,他的聲音就像絲綢一樣柔滑,「你來啦。」

  我就這樣沒完沒了地看著他,三魂七魄就這樣沒了,直到有人柔聲喚我:「你來啦。」

  我扭頭,紫浮盛裝打扮,連頭髮也梳得一絲不苟。他微喘著氣,對我淺嗔道:「今天是你我的婚禮,你怎麼跑到樹母神這裡來了?我可好找。」

  我低頭,果然身上也是一身火紅,周圍無數的仙靈妖魔向我祝福著。從那天起,我便同紫浮離開天庭,降臨南源洲國隱居。我喜歡在洱海泛舟。曾經滿身血腥的紫浮,帶領從戰場上活著回來的族人,放下了所有的榮譽和仇恨,親手種下朝珠花,過上了平靜的生活。

  當第一朵花開的時候,紫浮用沾滿泥土的手指為我摘下那朵帶露的朝珠花,輕輕地插到我的鬢上,對我柔情而笑。

  我喜歡在洱海泛舟,聽紫浮吹笛,我總是爬到高高的雪山頂上,長長久久地望著夕陽下溫柔而聖潔的雪山。歲月就像蝴蝶泉的水波,平靜而柔潤,不停滑過,我暗暗希冀著能像普通人類或是仙靈一樣,擁有一個小生命。

  我想要一個女兒,南源州的夕陽那麼美,就給女兒起名叫夕顏吧。可是我知道,這只是一個奢望,因為我們族人沒有生育能力,即便擁有仙靈的血統,可我們不是佛,還是會老會死。即便是最完美的紫浮,最多幾千萬年,或是幾億年後,也會化為塵土。

  然而我萬萬沒有想到,這樣一個願望真的會實現,然後毀掉我們所有人平靜而美好的生活。

  「你以為你能救誰?詛咒永無可解!」白衣人影在我上方嘲笑地看著我。那絕世的容顏和身後金色的翅膀耀眼得讓我無法直視。他身邊的銀虎對我大聲咆哮,我只能捂著劇痛的小腹趴在泥土上,身上浸滿了黏稠的紅色液體。

  我呼喚著我的丈夫和朋友,可是那個神王加強了結界,即便我用我的血也打不開。我看到結界外紫浮驚痛的臉,我失聲喚著紫浮的名字,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像你和紫浮這樣的雜種東西,連妖都不配稱,居然癡心妄想綿延子嗣!」他殘酷的冷笑在我面前晃過,以前,我是多麼喜歡看他的笑容啊!

  好痛,恍惚間看到紫浮抱著一個人深深地哭泣,滿臉都是傷心的紫色淚水。

  他身後站著無數紫瞳戰士,咬牙切齒地盯著烏雲密佈的天空。紫浮站起來,他悲憤的面容漸漸扭曲,對著雲層中的神王發出厲魔般的嘶吼,「你無情無愛,卻為何要生生世世詛咒我和我的妻子?我們一心歸隱,憑什麼我們的族類,不能擁有後代?」

  他懷中人滑落了下來,是一個紫瞳女子,渾身是血。那女子的小腹上插著一把五光十色的利刃,像極了我的酬情。她那美麗的面容帶著說不出的絕望和永遠也化不開的悲傷,竟然是我!

  無數背後長著翅膀的天使穿著盔甲、舞著兵刃怒吼著向我們奔來,那潔白的翅膀上沾滿了紫浮族人的鮮血,最後只剩下紫浮一人。他可以逃,可是卻緊緊地護著我的屍首。

  他高大的身上插滿了各種兵器,絕世面容因為痛苦而扭曲起來,如同紫陵宮前的修羅銅像。他被迫跪在地上,卻始終不讓任何天使靠近我。他對著天空大喝:「她是無辜的,連她也要趕盡殺絕嗎?」

  最後他交出了武器,只為了天帝承諾留那女子一縷魂魄。我悠悠蕩蕩地飄著。憤怒的天使漸漸恢復了清醒,看著血流成河的戰場,還有那個可憐的女子,放下了武器,收起了翅膀,流下了慈悲和後悔的淚水——沒有人再願意去毀掉那個紫瞳女子。

  忽然,天使群中出現了一個酒瞳紅發魔鬼,他披頭散髮地向我走來,那雙血瞳瞪著我,怒喝道:「還在猶豫什麼?神明殺你族人、斷你子嗣、毀你家園,如今你只剩一輪孤魂,無依無靠,快隨我去無憂城,在那裡你當生生世世復仇,不讓神的光明灑落人間。」

  不錯,我要復仇,我要殺了原非白、司馬遽,滅了原家,為明家復仇。我的記憶開始混亂,只是感覺心中的悲憤和仇恨漸漸無限量地膨脹著。我要同紫浮一樣,滅天之破。我看到那個女子圓睜的眼睛化成了血紅,轉眼化身成魔。

  好燙,是地獄的火在燃燒。無數的生靈被那個女子毀掉,紫浮用他的身軀擋住她,軟聲細語道:「不要跟他去。木槿,發生任何事都不要逃避,這是你同我說的,可還記得?不要逃避啊。」

  那女子身上的魔火漸漸渡到他的身上,他的翅膀變成黑色,他那聖潔的光芒化為烏有,他眼中流出黑色的眼淚,任由天使將他一劍穿心,可是他卻一直微笑著凝視我,「不要相信他!」

  「不要!」我慘烈地大叫起來。眼前的紫浮正穿著月白色的衣袍,繡著海棠的衣袍一角隨輕風擺動,一手掌燈,在櫻樹下微笑看著我。不,這不是紫浮,這是段月容。我正坐在泥地上,而那塊紫殤正躺在腳邊,發著幽幽淡光,像是在陰險地嘲笑著我。

  我緊緊抱著大肚子,猛烈地喘著氣,心跳如雷。剛才的一切是什麼?為什麼這樣真實?我定定地看著他,一下子爬將起來,緊緊抓著他,狂亂地問道:「你是為了不讓他的妻子遁入魔道,所以才化身為魔嗎?」

  他沒有回到我,只是面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如同那紫殤中的天使一般,慈悲而垂憐地看著我。

  我等不及他的回答,再次抓向那塊石頭,想知道接下去發生的事,可是段月容卻搶先一步抓起來,使勁扔下山崖。

  我愕然地看著他絕美的側面,苦苦平復劇烈的喘息。

  「木槿,」我聽到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切都過去了。」

  他轉過身來,那紫瞳帶著我從未見過的平靜和安寧。他輕輕擁我入懷,對我綻放出一抹無比美麗的微笑,說道:「我們回家吧。」

  §尾聲

  元德二年,夏,貞靜皇后忽得急症而薨,世祖悲痛萬分,舉國服喪。貞靜皇后死後不久,被她罷免的名商君莫問又再次活躍起來,游走四方,仗著太宗的喜歡,屢屢進言痛批朝政,揭露時弊,檢舉貪污,是朝中貪官的剋星,而世祖在花西皇后死後一年內服用了一種西域名藥,身體不但健壯如常,且精力旺盛,性趣勃發,據說宮中美女如雲,同年改國號大業,世祖複軒轅舊朝關於司馬氏的冤案,世祖曾數次秘宣君莫問進京,然君每每抗旨。

  大業元年,君氏在江南的府邸,偶然路過一位乞討之人,那人雖衣衫襤褸,卻身長八尺,器宇軒昂,左腿似被野獸咬去一大塊,右腿完好,滿身傷痕,左面皆毀,左手失去三指,唯有左小指戴著一隻殘缺的五彩斑斕戒。家人見其似是當年埋骨他鄉的君氏總管齊仲書,君莫問喜極而泣,然問其身世過往種種,卻皆言不記,君府上下無不喜憂參半。君莫問便將其帶在身邊,不離左右,並命其妻卜氏盡心照顧,竟漸有起色,然仍是記少忘多,眼神哀戚,午夜夢回,常夢囈「青媚」二字,蔔氏唯暗自飲泣。

  緋都可汗為世祖一生最大之敵人,本名阿史那撒魯爾,年僅二十五歲一統東西突厥,從小在東庭長大,雄霸一方,然其個性過於冷酷殘暴,鐵蹄所至,稍有反抗,便雞犬不留,附庸國怨聲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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