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四一五


  小忠似是記得碧瑩的氣味,飛快地奔到突厥眾人前,又跳上牛車嗅了嗅,卻又飛快地跑了回來。

  我們亦都在心中吸了一口冷氣,所謂省親,前後竟然只有八個侍衛,四個侍女,其中一個還上了年紀,滿頭銀髮,氣喘不已。全靠另一個侍女扶著,我認得,竟是涼風殿的女官長阿黑娜。

  我趕緊扶起阿黑娜。她對我流淚道:「真未想到還能再見到娘娘。」

  我也是百感交集,略顯激動的道:「大妃娘娘呢?」

  阿黑娜面有難色,「娘娘正在禦中休息,不過實在不知娘娘會親自相迎,故而未曾梳洗。」

  這麼瘦的牛拉的車也能叫禦攆?我忍不住皺了皺眉。青媚早已快步走到我前頭,替我掀起轎簾。我往裡一看,不由自主地背過身去,眼淚滿面,單場臉上血色盡褪,以為碧瑩出了什麼事,再也顧不得什麼階級禮制,只急急地趕過來,珍珠想去攔著已經晚了一步,結果頁看到裡面的情景,亦是一呆。裡面正側臥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女人,滿頭的灰發,面容蒼老,依稀可辨還是當年的美人模樣,身上穿著一件半舊不新 的紅色突厥長袍,細瘦的手上套著幾個發暗的銀手鐲,那是她渾身上下唯一的飾物。即便是在風雪的長安依然掩不住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混合著遺便的惡臭。

  我心中滿是憤怒,擦乾眼淚,怒喝道:「你們的可汗便是這樣對待她的嗎?只派你們幾個前來,你們便由著主子這樣?」

  突厥眾人嚇得又跪倒在地。

  阿黑娜再次跪倒道:「請大原皇后息怒,可汗這樣做也是為了大妃娘娘好。」

  阿黑娜這才說出來,碧瑩這幾年過得本不太好,處處受刁難,皇后聽之任之,而陛下自病癒後,又對後宮甚是冷淡,少有看望碧瑩,後來阿芬公主之死,還有木尹皇子之事,對她打擊甚大。

  碧瑩本就親眼目睹親兒被殺,已是身心受創,數魯爾病癒之後,其實便是非玨醒來,想起前塵之事,對碧瑩極為冷淡。皇后隨衣食不曾怠慢,但撒魯爾有個新寵,叫朵骨拉的王妃。其本是碧瑩的一個侍女,得勢後記掛當年爭寵之恨,在皇后授意下對碧瑩百般刁難,皇后又暗中使人虐待阿芬公主,婢女聲稱公主私盜皇后寶物月光石,皇后震怒,將公主關在小黑屋,等出事之後,皇后急著要將公主火焚入葬,撒魯爾便起了疑心,這才發先阿芬公主盡是活活餓死的,身上還全是淤青,可汗也甚是震怒,可是不等可汗發話,,木尹便一下子帶著武侍闖入內宮殺了皇后還有朵骨拉。

  如今木尹雖逃了出來,但卻流落大理,終生不得回故土,碧瑩肝膽欲裂重重病倒。新太子術止命手下謀士詛咒碧瑩乃惡魔化身,欲將碧瑩逐出弓月宮,撒魯爾不忍加害,不想碧瑩卻從容應對,願意離宮,自請回鄉。

  「陛下怕有人加害大妃,便將大妃藏於商旅之中,」阿黑娜流淚道:「出看天山,我們就同商旅分道揚鑣了。」

  我顫聲問道:「你們為何不通知我?」

  阿黑娜泣道:「陛下從不讓任何細作靠近涼風殿,怕是來探聽突厥消息,其實陛下在夜裡常去看大妃,內心深處還是深愛著大妃,若不是這次大禍,斷不願意讓她離去。」

  「你們陛下就是這種深愛的法子啊。」我聽了冷笑數聲。「她身上為何只帶這些東西,出宮門時可是被那些黑了心的小人給洗劫過?」 阿黑娜等眾侍嗚咽出聲,滿面悲憤之色,「可汗賜下重物,可是出宮門時,術止葉護將我等搜刮了個乾淨,幸得那個商旅甚是照顧,分手之時相贈了很多銀兩。只是到了中土,金銀實在用盡了。」

  我心中鬱憤難抑。撒魯爾,你若真在乎她,何至於讓她被人羞辱至此?

  阿黑娜走近我們。用只有我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從昨兒起,娘娘就失 了禁,今早剛換過衣裳,不想又……」

  我傷心得直掉眼淚、。

  于飛燕緊抿著嘴好一會兒,強抑悲傷,紅著眼睛上了牛車,不顧惡臭,輕輕抱起碧瑩可還是驚動了碧瑩,她慢慢睜開眼睛,看到于飛燕和我,眼神中閃過一絲光彩,然後快速地歸於死寂,只是試圖靠近些于飛燕,掙得手鐲輕響出手,她垂下長睫,努力喘著氣,雙頰上染著不正常的紅暈。

  林畢延上前把了把脈,「鄭醫官的診斷不錯,這樣的身子能從弓月城一路撐到這裡,確有人在她身上放了白憂子。相是那惡賊實施的蠱,所以保的她一路顛沛,卻性命無憂,只是大妃吃盡苦頭了,現下她恐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快快送入暖和之所。」

  林畢延所提人惡賊必是趙孟林,他是不會看著碧瑩死的。

  于飛燕飛快地抱著她進入了燕子樓,林畢延從袖子裡掏了兩粒雪芝丸塞到碧瑩的嘴裡,可是碧瑩卻慢慢地吐了出來,眾人大駭,強灌半天才喂了半顆。

  我怕宮人不夠細心,阿黑娜又累倒了,便讓小玉幫著我,親自為她擦身換衣。

  不待于飛燕發話,珍珠作為小五義的大嫂,也加入了我們的行列,還對於飛燕輕聲道:「你且放心,有我和皇后呢。」

  「碧瑩,」我裂開開笑臉,努力不讓自己露出悲戚的神色,努力不使自己的手顫抖,只是輕輕地撫摸著她如柴的手臂,溫柔哄道「你回家了,放心吧,」

  「家?」碧瑩乾裂的嘴唇慢慢吐出一個詞,聲音嘶啞難聽,她慢慢抬起長睫,不含任何生氣的目光環視了一下四周,然後停在我的臉上反復巡視,仿佛是一個記性不好的老人,正在仔細地想著前塵往事。

  她愣愣地看了我好一陣,似乎有點想起了我是誰,極慢極慢地說道:「木槿?」

  我使勁點著頭,笑道:「我是木槿啊。碧瑩,咱們回長安了,就是當年的西安城,我們人在紫棲宮,就是以前的紫棲山莊。還記得嗎?這裡是德馨居啊,永業四年便塌了,幾年方才重新修了,這裡後來加蓋的燕子樓。」

  我指著當中唯一沒有換掉的一根大柱子,「碧瑩快看,上面是我刻的德馨居三個大字,可還記得?」

  碧瑩的眼珠機械地轉動著,嘶啞地出聲道:「這不會又是……一場夢吧?」

  「沒有,沒有,不信你掐我一下試試。」我故作輕鬆地說道。

  以前小時候我總這樣同她開玩笑,她一般真會掐我一下,然後笑嘻嘻地走開了,果然她怔怔地看著我,顫著手伸向我的臉龐。她的手心是這樣的冰冷,還帶著潮濕的汗珠,大顆大顆的眼淚淌滿她滄桑的面上,她辛酸的緩聲道:「木槿」

  一時間我也是百感交集,緊緊握住她的手,激動道:「碧瑩,你回家了,因為顧著給你更衣,大哥不便進來,現在就守在外面。」

  碧瑩流淚點著頭,然而目光掃到一邊的珍珠,就此愣住了,琥珀的眼睛漸漸聚了焦,冷了下來,骨瘦如柴的手抓住了珍珠的手微弱地推拒著,像是記起了關於珍珠的不好回憶。

  我感到她身上的肌肉明顯僵硬,抓著珍珠的纖長的手指微微顫了起來。

  「這是大嫂,碧瑩不怕!」我細細哄著:「大哥在永業五年同大嫂共結連理,現在已經有六個孩兒了。」

  「三妹放心,大哥就守在外頭,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三妹了。」于飛燕聽到動靜,便在窗外高呼著,儘量柔聲道:「珍珠真成你嫂子了,這幾年給咱小五義生了兩個女娃子,四個男娃子,現在肚子裡還懷著小猴子呢,她若對你不好,你只管告訴大哥,大哥也替你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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