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四〇八


  曾經在草原叱吒風雲、不可一世的蕭世宗被迫議和,割出最肥美的呼倫河一帶的草原,以及交出木尹,可惜木尹在被押回弓月城的途中,在忠心的隨從幫助下再一次出逃。

  這回,這個孩子帶著兩個侍衛,千辛萬苦地竟然一下子逃到了多瑪,大理的邊界內,但嚴格意義上說卻正是大原、突厥和大理的交界之地。

  突厥的家暴漸漸升了級,終於演變成了國際性事件,大理武帝便風雅地誠邀各國首腦前來多瑪賞月,順道「共商國事」。大理是遼國的盟友,而且突厥曾在多瑪重創大理,突厥自然不願前往,但逆子又成了大理的座上賓,欲磨刀霍霍,偏大理同大遼形成上下南北夾擊攻勢,撒魯爾便同時修書給元德帝、蕭世宗和大理武帝,給出了—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提議:願與君于長安相見,共討逆子。

  四國政要一下子沉默了下來。大理與大遼都同漢家有過摩擦,甚至是血海深仇,但在元昌年間都被太祖皇帝無與倫比的智慧各個擊破,一個個變成了新生帝國的盟友。突厥又同大原有血緣之親,故而在目前為止,前來代表中立的大原都城長安商談議和之事,竟然是最合適之舉。

  首先是遼國派了本國有名的權臣兼說客妥彥,親自來到長安,表示願意代表蕭世宗來同狂暴的突厥國議和。我猜接下來應該是突厥的寵臣阿米爾葉護,大理的權臣蒙詔久贊前來,因緣際會,這兩位名臣都對漢家文化甚是瞭解,且又極精各種外語。

  五月裡,後山的櫻花又到了全盛怒放的時節。我悠悠漫步在繽紛燦爛的櫻花雨中,忽然驚覺前方嫣紅處有一個魁偉的人影坐在那棵最大的櫻花樹下。我走近前去,卻見那人一身黑底金狼的突厥吉服,左襟微開,一頭飛揚的紅發被結成無數細髮辮,用金穗子綰了,靜披雙肩,一手撐著下巴,似陷入深深的沉思,正是非玨。

  彼時我只聽非白提及突厥有人前來,一直以為是阿米爾來了,可能非白顧忌以前那些不好的回憶便沒有跟我說。前陣子因同非白的隔閡,也確實有些累了,於是我一直沒有去關心來人是誰,這一下我可全明白了,為什麼非白全程陪同。

  於是,當時的反應首先就是腦子一片空白……

  然後我望著晴空萬里,自我催眠:啊呀,這天怎麼下雨了,我還是快回去吧。

  於是我慢慢轉身,極輕極慢地踮著腳往回走。

  「既然來了,又何必走呢?」身後有個聲音說道。他的聲音恢復了原來的醇厚雍容,好像一隻貓爪在撓我的心,又好像有人在我耳邊沉重地嘆息。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慢慢地轉過身來。

  我還是像以前一樣,根本看不清他是怎麼樣移動,他已然閃到我的面前。三步之遙,我退無可退,只得靜下心來,迎著陽光鼓起勇氣,看著他在落英繽紛中向我慢慢走來。

  他終於來到我的面前,離我一步之遙,站定下來。

  清晨的陽光透過碧葉花雨,靜靜地灑在他輪廓分明的俊容上,平靜的酒瞳如紅寶石一般熠熠生輝,看了我許久,似直直地看進了我的靈魂。

  往事在腦海裡翻湧,少年時代的非玨對我轉身而望,滿頭細辮亂搖,耳邊回蕩著久已不曾出現的那聲聲癡笑。

  「你想聽實話嗎?」他終於收回目光,輕歎一聲道:「木丫頭。」

  就這一聲木丫頭,我的眼淚唰地一下子流了下來,哽咽了半天,歎道:「請陛下明言吧。」

  他微歪頭誠實道:「你長得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難看。」

  就這一句話,我又忍不住撲哧笑了起來,點頭道:「陛下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坦白。」

  他的唇邊漸漸浮出一絲微笑,「但你比我想像中的要可愛。」

  我也笑道:「陛下的身體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恢復得快,可喜可賀。」

  「你比我想像中的要……」他一時沒接上,然後被自己逗樂了,終於朗笑出聲。我也跟著笑了起來。

  他好一會兒才止了笑,怔怔地看著我。

  毫無預兆地,他忽地上前一步,輕輕將我攬進懷中,抱住了我。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的奶香沖進我的鼻間,我恍惚間,仿佛一瞬間回到了少年時代,非玨歡笑著擁上我,嚷嚷著:「木丫頭,你可想死我啦。」

  然而如今的他已然平靜如深潭,少年時代的狂熱和激情一去不返。

  這是一個不帶任何情欲的擁抱,仿佛是在平靜地同往事擁抱。

  非玨終於醒來了嗎?

  我百感交集中,卻偏偏一句也說不出來。

  不想他卻再我耳邊啞聲道:「你……現在過得好嗎?」

  我們看不見彼此的表情,我微笑著點了點頭,「我現在很幸福,請陛下放心。」

  「木槿。」

  有人在我身後輕輕喚我。我從他的懷抱中退出來,扭頭一看,非白正一身獵裝地騎在馬上喚我,俊朗如天神,面含微笑。

  殷紅的酒瞳看了非白一會兒,又看向我,唇邊綻開一抹淡然而無奈的笑容,「命運……真是個奇怪的東西。」

  我向撒魯爾微一點頭,也微笑道:「命運……的確是個奇怪的東西。」

  我向他略一頷首,斂衽為禮,他也瀟灑而快速地對我翻手以突厥儀略行一禮,我們二人互相含笑著禮貌退去。非白向我一伸手,我便抓住他的手,俐落地跳上馬背,環上他的腰。

  櫻花雨中,我不再感到悲傷,因為非白的手溫暖而有力,他給我的笑容充滿了情意和信任。

  他在馬上對撒魯爾略點了一點頭,淡笑道:「這幾日朕忙於國事,好不容易抽出空來陪皇后游幸渭河,可汗告罪了。」

  眾人皆跪倒對撒魯爾行了大禮,而撒魯爾免了眾人之禮,對非白含笑地回了一禮。

  非白略一揚手,我們二人便飛馳而去。非玨身後慢慢出現了阿米爾的身影,他們在櫻花林中久久佇立,似是一直目送我們而去。

  此後我一直想找機會見見非玨,同他細談,想問問碧瑩的近況,可是妥彥、非玨還有非白一直在密淡,實在沒有機會。非白也的確在盡力斡旋,不時同攜兩位貴賓出遊賞宴,再不久,大理貴賓的到來改變了一切。

  轉眼到了七月初一,我化裝成君莫問,同韓太傅持著旄節前往官道接應大理使者。我專門讓人準備了桃花香熏,想著蒙詔喜歡桃花香,也不知道翠花會不會來,不過估計難,因為聽說翠花懷上了……

  七月裡的天氣已是悶熱異常,欽天監還說今天是要下雨的,所以稍微多穿了一層,結果都晌午了,大太陽卻明豔如昔,我汗如雨下,只得不停地扯著衣領子。

  就在我將暈未暈之際,只見官道上揚起滾滾煙塵。小玉將鼻煙壺放我鼻下,我立馬醒了,掛上職業微笑,卻見鑲金白旗獵獵如海,幾百人人的隊伍風馳電掣地來到面前,揚了我們一臉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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