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三八三


  皇帝的鳳目覷向我,「如果晉王就乖乖待在封地,朕送他一份大禮;若是不然,長安城共十一處城門,你可相信,只要他敢出現在任何一個城門前,朕即刻下令將你處死。」

  他輕瞟了一眼軒轅皇后,滿意地看著她美麗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因為你死得越淒慘,他的心就會越痛,就會越內疚,就像當初的朕抱著梅香的屍首一樣,多麼後悔自己沒有再強大一些、再縝密一些,卻讓對手有機可乘,犯下永遠不可彌補的錯誤。唯有帶著這些永遠無法癒合的創痛,成為一個無情的皇者,才能做到真正的強大。」

  更鼓重重地響了起來,敲得人無端地胸悶發疼,我心急如焚。

  「木槿不求朕對你手下留情嗎?」皇帝平靜了下來,眼神充滿著玩味。

  軒轅皇后為皇帝披上那件大紅猩猩氈氅,微覷我一眼,高深莫測。

  「不必。」我微欠身。

  皇帝睨著我,邪魅地笑道:「莫非是絕望了嗎?這可不像是花西夫人。」

  我直視著皇帝,不顧傷痛挺起脊樑,維持著最完美的儀容和微笑仰頭答道:「聖上乃是真龍降世,文治武功,世所仰止,所謂虎父無犬子,晉王必不負君父所望。」

  皇帝口中滿是挪揄,「說得倒是好聽,卿倒是讓朕也好奇起來。一個情根禍胎,難道亦能為女人奪得天下,成就霸業?」

  「聖上當聞『秦中踏雪,美而謙潤,敏而博聞,智者千里,舉世無雙』的稱號吧!」我輕輕地念了一遍非白的傳說。所有人不由快速地看了我一眼,軒轅皇后微微一怔,面上一紅,又低下頭去。

  皇帝看了我一眼,鳳目微凝,我便繼續笑道:「正如聖上所想,早年喪母,已然經歷失去至親之人的痛苦,少年時代又經得住被聖上奪去初戀的錘煉。恕臣婦斗膽,臣婦以為晉王不是一般的情種,他身上流著的乃是聖上的熱血,同聖上一樣,並非那種為愛欲沉淪喪志、烽火失天下的俗流男子。他擁有像先孝賢皇后一樣善良無私的心,真心垂憐無數像臣婦一樣,在亂世中顛沛流離、無辜受辱的百姓,因而立下鴻鵠之志,拯救天下蒼生。臣婦相信晉王既然能花七年的時間令臣婦歸來,如今定能再創奇跡。」

  皇帝仰頭大笑了一陣,直到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眾侍一陣手忙腳亂。等他平復下來,他對我淡笑道:「花西夫人的口才真是無懈可擊,難怪卿能在這亂世裡,千辛萬苦地活了下來,果非尋常人家女子,卻也堪屬我兒。朕許你三個願望,尚欠一個,朕今日便許你,若他今日裡真能創造奇跡,他便是大原的第二個天子,即便是情根深種,朕也認了。」

  他微叩桌幾,沈昌宗走了進來,身後跟著臉色蒼白的錢宜進,強壓滿面狂喜的朱迎九。

  我心中暗驚:錢宜進乃是東賢王與南嘉郡王門下,朱迎九是錦繡心腹,如此一來,豈非大亂。

  他淡笑著不再看我,抬首高聲道:「宣太僕侍卿常栽道、右副督查禦史史原赫德、工部尚書裴溪沛即刻進宮。」

  不一會兒,三人匆忙進了宮,一起跪倒在地上,山呼萬歲。

  這時,程中和面目肅然地捧著一副金簋跨進大殿,走向皇帝。那金簋周身鎦金鏤雕,九龍猙獰盤旋,鎖頭乃是其中一條惡龍憤怒的雙眼。

  皇帝輕輕撫了撫金簋,親自打開,從裡面取出一幅黃綾絹軸,「在座諸位聽旨。」

  眾人俯身,凝神細聽,一片寂靜,只有千秋的鐘擺聲嘀滴答嗒地走著,一片悅耳。

  「朕意已決,立第六子漢中王非流為太子。太子年幼,母壯子弱,朕身故後,即刻賜錦皇貴妃代皇后殉葬,晉王妃花氏代瑤姬夫人殉葬,北晉王非白為攝政王,立召回京主持發喪,甯康郡王為輔政王。又及,東賢王仁孝寬和,立遣秦陵為朕永世祈福,安年公主及駙馬南嘉郡王遣回封地嘉州,永世不得入京。」

  他的話有如晴天霹靂,劈得我無法招架。我完全怔在那裡。

  瑤姬明顯松了一口氣,無限憐憫地看向我,軒轅皇后眼中的恐懼轉瞬而逝。

  「朕之遺詔,置於這第二百七十六號金簋之中,黑梅內衛沈昌宗、太僕侍卿常栽道、右副督查禦史史原赫德、左督查禦史錢宜進、大理寺卿朱迎九,共為輔佐五大臣,輔佐新帝。」他扶著沈昌宗慢慢站了起來,聲音不大,可是鳳目掃處,眾人皆惶然下拜,暗中等待皇帝宣其中一人去接金簋中的遺詔。

  不想皇帝又加重語氣道:「為吾原氏,為大原國祚,千秋萬代,朕身下之龍座只為原氏最強者所有,不管其生母為何人,不關用何手段,」他嘲笑的看了我一眼,「哪怕讓最忠心于朕的兵士反戈一擊,哪怕膽敢發動兵變,闖入內幃,謀逆於朕,但凡能拿到玉璽者,才是最狠的真正的原氏家主。」

  皇帝的鳳目如鷹目犀利,冰冷地盯著我接口道:「亦是這新朝的天子,此乃吾原氏十世家訓!」

  眾人聽得又是一愣,略帶疑惑的看向皇帝。為何這遺詔前後相悖?明似立漢中王,言下之意卻又似盼望有人來篡位?眾人漸漸有些轉過彎來,明白這金簋大有文章。而我則了悟,聖上所提及的是剛剛同我打的賭。

  沈昌宗面色毫無異常,他雖為輔政大臣,其實不過是一個秩序維護者,是這一局競賽的武力裁判。

  皇帝恢復了平靜,緩聲道:「在座諸位皆是朝中權臣,也是朕認可輔助新君的能臣,朕知道你們每個人心中各有主子,如果你們的主子無能,你們再操心亦是無用,故朕希望爾等三思,這亦是朕為爾等所創的第二次機會。」

  「誰也不用苛求阻擋,亦不用擔心所謂的兄弟相殘,若是連自己的兄弟都爭不過,何談在這天下初定、強鄰窺視的時局下坐穩江山?」他輕嗤一聲,轉過身來拍沈昌宗的手,笑道:「昌宗且放心,只要天德軍的虎符在我手中,便不用擔心朕生的這群小兔崽子。先去替朕將漢中王請過來,即日起漢中王就在崇元殿親自侍朕,以免多生枝節。」

  沈昌宗淚流滿面,跪地敬諾,走出去佈置。

  卻聽外面有輕微的火炮和喊殺之聲,皇帝卻連眼都不抬一下。

  沈昌宗卻凝著臉折了回來,「稟陛下,東賢王與南嘉郡王夥同龍禁衛裡應外合,攻破了長樂門。」

  錢宜進目光一亮。皇帝看在眼中,只是冷笑不已,他令馮偉叢將一幫大臣帶到偏殿一避。這五人自然爭表忠心,要留下來護駕,與聖上共存亡。

  皇帝瞟了一眼錢宜進,淡笑不已,「卿等多慮了。」錢宜進訕訕地低下了頭。

  等摒退左右,皇帝疑惑的想了一會兒,慢慢道:「可打探清楚了?確不是晉王的軍隊嗎?」

  沈昌宗道:「確不是,乃是郡王和賢王往崇元殿而來。」

  「許是晉王這回開竅了。」皇帝對我挑眉,對沈昌宗道:「昌宗留下,還是中和去把漢中王請過來。」

  程中和躬身稱是 ,轉身出去,行到門口,沈昌宗又叫住他:「記得不要驚動皇貴妃,此時永定公應該正在宮中護駕。」

  程中和點頭稱是,消失在茫茫雪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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