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三二一


  每個修羅惡鬼看似皆相似地長著奇形怪狀的鬼面,其實各個身形,衣著不同,跪拜的姿勢都略有各異,根本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修羅存在,最有趣的是都長著一雙紫眼睛,這可能是同屬於一個修羅家族,他們的面部神情或是眼神中都透著對前方無比虔誠和一種宣誓效忠的決心,仿佛他們看到了神聖主人的降臨。

  我順著他們的目光望去,最後集中到十來米多高的巨岩上,上面密密地裹著西番蓮的綠藤,而那岩石正是我方才同傾城攀爬之處,上面正掛著我的酬情。

  這些魔鬼在看什麼?那塊大岩石有什麼好看的?

  這把寶刃陪伴我多年,雖有惡咒相傳,但是于飛燕所贈,每每伴我度過艱險,實在捨不得,再說我往前尋出口,不定遇到什麼奇奇怪怪地事物,還是放在身邊防身要緊。

  我便扯了幾根粗藤,在藤梢縛了個結,然後使力向我的酬情擲去,掛到酬情的刀柄後便使力向外拉。酬情不虧是削鐵入泥的寶物,沒想到這一拉可不打緊,那刀身沒入之處便起了裂痕,然後快速地向四散擴去,最後轟然爆開,我嚇得向前一撲,躲到一個修羅石像之後,緊閉眼睛,不停有小石向我濺來,心想,莫非我又闖禍了?

  我等了好一會,聽聲音漸消,才站起來,抹去臉上的煙塵,慢慢睜開眼,卻見眼前一片光明。

  那岩石開裂之後竟露出一座巨大而完美的天神石塑像,那天神身穿佛經中所見的天王光明鎧甲,因常年被岩石包裹起到了很好的保護作用,甫一現世,色彩鮮豔逼真,一時絢麗奪目。

  也不知是哪些工匠所作,果然鬼斧神工,嘔心瀝血地累積經年,甚至可能終其一身才完成這幅作品和這些大小小形態各異的修羅,足見技藝精湛。

  我想那些工匠在工作之時必定滿懷虔誠之意,只見那天神身材比例堪稱完美,猿臂蜂腰,強健威武,充滿了男性特有的陽剛魅力,一手按住一把戳向地面的鋒利剛劍,另一手下垂,仿佛在向我伸手,要免去我同眾修羅跪拜之禮一般。

  天神身上那鎧甲上成千上萬的的銀麟片整齊排列,皆由琉璃石所嵌,反射著修羅頭頂上的長明燈,把光明帶到了岩洞的每一個角落,只覺那天神周身上下都閃耀著光明聖潔之光。

  那天神頭上挽髻,餘發長垂肩膀,絕世天人之顏栩栩如生,他的嘴角含著一絲淡笑,鳳目晴瞳由兩塊巨大的金剛石雕成,隨燭火見其瀲灩眸光,半開半閉地垂視下方,好似在極溫柔慈和地看著腳下芸芸眾生,滿是對人間萬物的慈悲憐愛之心,距地幾十米的岩頂有一個小洞,可能是我方才掉下來地方,正好射下一弧亮光,如聖光顯現,直照在那天神絕世俊朗的臉上,更顯寶相莊嚴,不可褻瀆,仿佛他就真實地站在我面前,對我柔笑一般,立時一種奇特的淡淡喜悅浮上心間,內心一片溫柔平靜。

  其實,那天人之顏我真得認識,正是我夫踏雪公子。

  我走近幾步,這才發現天人神像的通身竟全用一整塊漢白玉所制,也不知從哪裡得來的上好石材,我不由心思一動,拔下頭上的東陵白玉簪,比對了一番,果然,這質地同非白送我的白玉簪一模一樣。

  我站在那把巨劍下仰頭望那天人,而他卻對我一徑微笑著,墨瞳閃爍著一種我所無法參透的光芒,遠看似一種淡淡的嘲諷,待走近看時,卻又像極了非白與我重逢時,鳳目中閃耀著的靜寂的喜悅,仿佛這個天人是為了等我,等我打開他的天人之像,與他再一次重逢,等了近萬年之久。

  我咽了口唾沫,努力了好一陣,才將自己散亂的思緒拉回,我慢慢低下頭,卻見那歷經千百年精鋼大劍,像一面鏡子一樣正映著我的紫瞳,還有身後一群巨大而虔誠的紫瞳修羅,隨即便覺自己分外渺小,甚至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種卑微感。

  我想我一定是一個相像力非常豐富的人,一堆不說話的古老石像竟能在幾秒鐘之內讓我的心情忽起忽落,我正要找傾城想辦法離開,忽然發現那劍身上似還隱隱地刻著字,我哈了一口氣,用袖子擦了擦,果然,上面豎刻著四行纂體古字:

  奎木沉碧,紫殤南歸;
  北落危燕,日月將熄;
  雪摧鬥木,猿涕元昌,
  雙生子誕,龍主九天。

  我陡然心驚,這不正是原家和明家的三十二字真言嗎?為什麼會同時出現在這裡,看剛才那岩石,絕非近十多年形成。

  前世所讀的歷史書上總戲說道,漢高祖斬白蛇稱赤帝之子而奪取天下,唐高祖體有三乳之異像稱帝,那武則天自稱是彌樂轉世而被奉上帝位,古往今來,野心家們往往以神跡噱瞞世人,以求順服人心,登上高位。可若以此神像推論,莫非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之際,真的會有神詔嗎?這塊岩石像被西番蓮林埋葬有幾百年之久,真得不像是人力所及,就算就算是人力所及,難道說幾百年前原氏就暗藏這收復天下之心嗎?

  不對!幾百年之前的原氏如何能預言未來的天王會長得同原非白一模一樣,除非原世的先祖恰好長得同原非白相似,再大膽一點推論,也許那原非白就是天神是轉世嗎?

  我依然癡癡看著,腦中一片走向各自極端的胡思亂想,直到傾城的吱吱聲把我驚醒,原來傾城正在我腳下反反復複地轉圈,好像很著急。

  這時不知道從哪裡吹來一陣風,我感到無端地陰冷起來,修羅頭上的長明燈隨著風也快速地抖動了一下,岩洞裡的光流開始慢慢發生了變化,那天人的笑容弧度也隨著光線的變化而漸漸收斂了起來,化為一抹嚴肅的緊崩,那墨瞳竟似斜眼向我看來,不止是天人,連同那些修羅的紫瞳也好似向我斜睨過來。

  我的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種恐懼感,好似所有的修羅和天人都在不悅地盯著我,因為有我這個不速之客的出現,打破了他們幾百年來的寧靜祥和,此時此刻他們的心中正在慢慢地升騰著對我的惱怒。

  傾城也開始不安起來,警覺地聞了聞四周,往修羅背後那三個黑洞走去,然後扭頭向我吱了吱,我快速地提起酬情,就在我向傾城轉身的一刹那,西番蓮的花葉下忽地湧出無數的黑煙來,撲向天人的背影,在火光的搖曳下開始扭曲,然後在天人的背後化作一隻張牙武爪的惡獸,向我撲來,我盯睛一看,那片黑影竟全是一堆花蠍子。

  我的火摺子全用完了,我便提起那修羅腦門上的那盞長明燈,跟著傾城往中間那個洞拼命跑,無盡漫長的湧道上,伸手不見五指,唯有眼前這一豆長明燈急促地閃爍著,前方傾城的影子忽隱忽顯,到後來傾城忽然不見了,我一回頭,那群花蠍子好像停了下來,黑壓壓地一片堆起一人多高,怎麼了,我再一回頭,眼見竟一大片黑幽幽的湖面,我來不及刹車,摔了下去。

  我浮起來的時候,傾城正遊在我四周,吱吱亂叫,拼命扒拉著我的衣衫,長明燈沒有被水濺滅,幽幽地漂在水面上,照著我前方的水面,我這才發現這裡的水道極淺,顏色亦是紫色,想必亦是紫川之水,但僅僅沒到我腰間,但我實在害怕水中有可怕的生物,便使力勁遊到對岸,回看彼岸,那群花蠍子在河水邊爬來爬去。

  我剛松了一口氣,卻不想那一隻只花蠍子開始跳進水中,不一會那蠍子堵滿了並不很寬的河道,對岸的花蠍子搭著同伴的身體游向我,我驚恐萬狀,就在我腿軟之際,一陣巨大的轟聲傳來,不遠處一股紫色的巨浪卷滾著無數的金龍向蠍山撲來,金不離躲在浪花中,張口撲咬著花蠍子,一會兒蠍子橋被沖塌了,我跑得再快,也再一次被紫川水打濕,一隻被紫浪沖上來的花蠍子蹦到我的面前,扭了幾下,便不動了,我仔細一看,果然同謀害太子的一模一樣。

  我暗想,我就被關在倚霞閣,其實離太子住的元泰殿,德宗所住的清思殿都非常近,奇怪的是,偏偏在倚霞殿底下養著這麼一堆殺人於無形的花蠍子,連德宗的大黑老鼠都能發現,那軒轅氏的龍禁衛就真得毫無所知嗎?

  傾城甩了甩毛髮,又變成了一條油光烏亮地好漢鼠,若無其是地往前奔去,我只得濕嚕嚕地跟著他向前走去。

  湧道頂部的顏色變暗了,四周的岩壁開始滲水,眼前有一絲光明,傾城吱吱叫了兩聲,然後奮力地向那光明跑去。

  四周靜得可怕,唯有水滴的聲音,還有我同傾城踢踏踢踏的腳步聲,過了一會兒,卻見眼前一堵石壁。

  走近前,才發現這是一面透潤的東陵白玉牆,牆上浮雕著一男一女的兩個飛天,同以往我所見的飛天不同,牆上面沒有任何西番蓮綴飾浮雕,那男子飛天正微笑著拂琴,而那絕色的女子飛天卻歡快地在梅花楓葉下踏歌飛舞,隱約在牆的另一端微有燈光,有一人影綽綽,還有輕微地流水聲。

  我正躊躇間,那扇玉牆卻轟地打開,有一股熟悉的異香撲鼻而來,我急閃到一邊,傾城躍到我的肩上,看起來他也很害怕,我極慢極慢地走進牆內,玉牆轟然關閉。

  黑暗再一次籠罩著我,我抖著手舉起長明燈,卻見正對著我的又是一個巨大的銅像,那銅像似是一個長髮裸身的紫瞳修羅,卻呈跪倒狀單膝著地,浸在紫色的水面中,再往上看雙手被綁在一個十字形的型具上,背後插滿了各種型具,可是那修羅的面目卻是俊美絕倫,雌雄難辯,只是滿含痛苦,眉間微皺,一雙紫琉璃瞳中不停地湧出紫色的泉水,好像眼中不停湧出的熱淚,緩慢地流過面頰,再流到身上,落入腳邊平靜的深譚中,仿佛他一生所有的悲傷都被慢慢凝固在這深譚之中。

  整個銅像線條流暢,修羅強壯的肌體賁張,骨胳健美,突現一種暴力美學,形成了一幅令人感到極度絕望詭異,卻又驚豔動人的藝術作品,同先前看到的天人及修羅乃是同一神匠所做,我慢慢地倒退一步,心中害怕起來,因為這個修羅我也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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