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三〇九


  太子早已嚇暈在地上,褲檔處濕了一大片,只得被人抬了出去。

  原青江又看向我,眼神閃過一絲嘉許:「西楓苑女眷本就少之又少,本王看這個丫頭八成不中用了,你且留下陪伺皇上,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非白的臉上閃過一絲異色,我也感到很奇怪,我以為德宗皇帝會拒絕,沒想到他只是對我招了招手:「木槿過來,扶我坐下。」

  早有幾個子弟兵過來,拖走長福的屍身,將地板擦淨,我扶著德宗皇帝坐下,王皇后依然站著,德宗便歎了一口氣:「當年逃難途中,你受了腿疾,你這星夜趕路,必定疲憊不堪,快坐下吧,湘君。」

  王皇后輕拭淚水,斂衽為禮,輕輕坐在德宗對面。

  此時月光輕灑,窗櫺外星空盡綻,德宗看向深遂的夜空,笑道:「湘君,你看今夜的星空真好,朕還記得你年輕時很喜歡看星星。」

  「陛下還記得。」王皇后的目光一陣迷離,「陛下很久沒有呼喚臣妾的閨名了。」

  「湘君,你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德宗溫柔道:「那時我並不認得你,只覺得你站在那十字橋邊,竟似畫裡的仙女那麼美,後來朕派人去查這是何方閨秀,方才知道你是晉陽名門王氏的長女閨名湘君,女工品性,族中亦是第一,本性慈和,平生只愛吃素,不愛殺生,你最愛看星星。因為你曾經說過流星下許的願望都能實現。」

  王皇后的淚水洶湧而出,那笑容愈加溫柔:「陛下不虧是軒轅神族的後人,不想神機營把臣妾調查得如此清楚,難怪陛下年輕時總愛陪臣妾看星星。」

  「可是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朕你的願望是什麼?」

  「那是因為陛下從來沒有問過。」

  「哦,」德宗點了點頭,淡淡道:「那我現在問了,你願意回答嗎?」

  「臣妾希望陛下身體健康,得償所願,誅殺竇賊,匡護社稷。」

  德宗又點了點頭:「皇后果然賢慧,既是匡扶社稷,為何要刺殺宣王。」

  「那是因為陛下自從見到孔妹妹,就再也不願意陪臣妾看星星了,再也不抱複兒了。」

  德宗淡淡地垂下蒼老的眼眸,「難道就為這個嗎?所以你故意撇下她和芮兒嗎?」

  兩人始終平靜地聊著天,客客氣氣地一問一答,看不出任何火氣和仇恨,有的只是優雅的歎惋和深重的悲傷。

  「臣妾沒有想撇下孔妹妹,倒是孔妹妹想趁機行刺臣妾,」王皇后抬眼看向德宗,理直氣壯道:「她卻不知臣妾從小習武,便一腳將她踹下馬車,而芮公主跟著母親跳下去,臣妾根本沒有時間阻攔。」

  「你為何從來不對朕說起?」

  「因為陛下再也沒有時間來聽臣妾說話了,陛下一心只想著社稷,在國仇家恨面前,臣妾與孔妃都太小了。」

  「原來你這樣恨她,恨朕嗎?」

  「不,皇上,即便孔妹妹奪去了陛下所有的憐愛,在陛下背後聯合其他夫人捉弄臣妾,臣妾從未恨過她,也未恨過陛下,陛下是臣妾最愛的人啊,而她畢竟替臣妾為陛下帶來了歡樂,可是緒兒自小是同本複一起長大的,臣妾視如己出,您讓臣妾把侄女兒嫁給緒兒,緒兒卻一點也不珍惜,一心想的還是取代本複的位子。」

  「孔妃可以傷害我,卻不能傷害我的孩子,」王皇后驕傲的一仰頭,眼中迸出犀利的目光。「陛下想讓武安王立原非白為世子,便是助緒兒登上太子之位,陛下可以不愛臣妾,甚至廢臣妾,卻不能奪取複兒的太子之位,因為緒兒登基,我同複兒必無生路可言。」「湘君同緒兒向來親厚,即便緒兒做為太子,生母已逝,也一樣為尊汝為太后,且我留下遺詔于顧命大臣,照拂你二人,你何苦擔心?」

  皇后倒退一步,眼角的皺紋全都深深皺起,慘然笑道:「果然是緒兒同原非白合謀,皇上改立宣王為太子,也罷,妾今日並不後悔,若今日成功,踏雪公子一死,武安王畢竟少了一隻臂膀,複兒便可高枕無憂。」

  「還有這花西夫人,誰能想到呢,如此貌平之人,卻有個強大的情人大理段太子,背後還有個富可敵國的君氏集團,」她冷冷一笑:「原家究竟還有多少可怕的異人?吾觀這花西夫人絕非常人,今日留之,必鑄大錯。」

  「住口,」德宗忽然抬起頭,冷聲對著皇后大喝一聲道,額頭青筋暴了許久:「傻湘君,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那原卿是何許人也,怎會如此容易地受汝等的擺佈啊,朕假意讓原卿立非白為世子,不過是想探探原卿的口氣,你這樣是害了本緒啊。你想想這一瓶死藥是為誰準備?正是為了你啊。」

  王皇后面色一片蒼白,烏髮微有蓬亂,跌跌撞撞地回到對面的位子:「原來一切都是原青江的算計。」

  「我確有廢立之心,想那本複優柔寡斷,驕奢狂妄,體質孱弱,且喜好男風,至今無所出,即便有你和王氏在背後扶持,如何能成一個大有為之君呢?」

  「是原青江對陛下所說嗎?」王皇后輕蔑一笑。

  德宗沒有理她,只是繼續說道:「只是本複必竟未有大錯,我如何能下詔?可是今日不想你卻終是沉不住氣……」

  說罷,德宗再也說不下去了,雙唇哆嗦著,臉色慘白。

  兩人又是一片沉默,過了一會兒,王皇后忽然開口道:「皇上為什麼這麼喜歡孔妃?僅僅是因為年青貌美嗎?」

  德宗怒氣陡升,大聲喝道:「都這個時候了,你心裡還想著爭風吃醋之事嗎?」

  王皇后抿唇昂起潔白的額頭:「陛下難道不知麼?朝堂之上,男子為權為名為天下,流血五步,宮闈之內,女子為男子為孩兒亦可你死我活,變成魔鬼。」

  「我一直以為女子之於亂世便是努力活著,如同這花西夫人一般。」德宗平靜下來,輕搖頭:「即便你是母儀天下的皇后,那也須以夫為綱,如何能如此干涉朝政。」

  「我王家養女,皆從男兒,」王皇后輕輕道:「以便有一日,能陪同丈夫上戰場,我從小根本不愛舞刀弄槍,最大的心願也不過是能嫁給心愛的丈夫,可是自從嫁入軒轅家,一切都變了。」

  王皇后忽然啞然失笑:「軒轅太皇太后為皇上選了孔妃和麗妃,還一直賜藥,暗中打落我的胎兒,那時臣妾想,世上怎麼會有如此毒婦,不想,有朝一日臣妾會變成了魔鬼。」

  月光輕輕灑進賞心閣,德宗示意我扶他站起來,走向王皇后:「當年朕一看見十字橋邊的你便亂了方寸,就這樣冒冒失失地走過去,那時朕怎麼會知道你是豪族武家女子呢?只當是一介纖纖弱質,結果還未道近前,翹兒那丫頭便頭一個沖出來,一腳把朕踹下橋了……翹兒當年為了護架也是九死一生,好好一張花容月貌毀於一旦,說起來,朕也虧欠她良多。」

  「可憐的翹兒,」王皇后淒然道:「她為我盡忠一生卻落得如此下場。」

  「湘君,你問我為何如此寵倖孔妃?」德宗伸手撫向她的容顏:「你不覺得她很像年青時候的你嗎?」

  月光照著王皇后驚訝而幸福的臉,她撲到德宗懷裡,放聲痛哭:「陛下,臣妾錯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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