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二八一


  于飛燕抱著酒壺,紅著臉對著月亮傻笑:「就在我同珍珠結親之日,送了兩份大禮,一份是新皇赦免我燕子軍的聖旨,另一份則是這桃花源穀的地圖……」

  我聽了陡然心驚,扭頭看他,「這桃花源谷原來是二哥指點你同燕子軍眾人的?」

  「老二真是乃神人也,夠義氣,」于飛燕點點頭,歎道:「永業三年原家下詔令我等燕子軍將令皆待罪家中,張德茂便送來接濟,這些年來若非他幫襯著大哥隱匿行蹤,也不會過得那麼太平。」

  「有人說清泉公子攀權附貴,我卻說他重情重義,」于飛燕肅然道,「這幾年我與他少有書信聯繫,卻承他照顧。」

  「老二這孩子其實心裡很苦。咱們這些買身為奴的,若想發跡,總是比尋常人要辛苦些,難免催眉折腰事權貴,更何況在這兇險的原家。」他蹲坐到我面前,充滿疑問道:「木槿,那叫蘭生的孩子同我提了點老二的事兒,你確定那是老二嗎?咱們會不會是有誤會呢?老二他……打小就喜歡你,想是好不容易得見四妹,不想再讓你拆上原家那些爛事了,故而做了些錯事,無意間亦傷了咱們兄妹感情…」

  我定定地望著于飛燕的真切期望的臉,微微笑了起來:「大哥,我……也真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夢罷了。」

  那一夜,我們談得很晚,等到蘭生,珍珠他們找到我們倆的時候,我們倆正相互扶著大唱著亂七八遭的歌,于飛燕吼著秦腔,我唱著男人的傷心情哥。總之場面混亂,後來齊放告訴我,東子想把我和于飛燕分開,各自去就寢,可是于飛燕卻湊著大腦袋熊抱著我的腰傷心大哭,我卻哈哈大笑。然後兩人都不省人事,直睡到日上三杆。

  我頭痛腦裂地醒來映入眼臉的便是蘭生板嚴肅的臉。

  然後這十天來不同我說話的人兒,一開口便是辟頭蓋臉地一頓罵:「你不要命了麼你,明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檢回這條小命,就想一頓酒全廢了嗎,你對得起林畢延還有我嗎?難道又不想見你那情郎了麼?」

  我揉著發疼發麻的腦袋,心裡卻暗想我花某人何時何地曾經還對不起你麼?什麼情郎不情郎的,說得人像花癡似的,你有什麼了不起的,倒教訓我像是我父兄輩似的。

  他罵了一陣,見我只在那裡沉默不語,可能意識到說得夠重了,便歎了一口氣,緩了一緩,默默遞上一碗高粱粥,我瞄了他一眼,喝了一口,桂花香氣飄來,心氣稍解,只是低頭不語。

  然後他又遞來一藥,我皺著五官一口氣喝了,就在我感歎我的老天爺呀,果然人毒手毒藥也毒,他蘭生熬出來的藥就是這麼滴苦,他已經凝著臉遞來一塊桂花糖。

  我快速接過往嘴裡塞,不由裂嘴一笑,且忘記他的惡毒,奇道:「你又打哪兒搞來的桂花糖?」

  他卻答非所問,依然板著臉道「今日會有貴人進谷求見,你且收拾一下。」

  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我梳洗後於飛燕早已腫著眼站在議事廳裡同大夥商議如何安排新來的羅家軍。

  我聽了一會,直到姚雪狼來報:「貴客到了。」

  于飛燕便滿面喜色地拉著我和蘭生,還有東子來到鷹岩崖。

  卻見一人束著紫袍蠎帶負手挺立崖邊,烏髮高束,略有一絲披肩散發似墨緞隨風逆飛,那人面如冠玉,天狼星一般的明眸無波地看向我們時,已帶著一絲冷冷清清的淺笑向我們轉來,寬大的袖袍隨崖風翻飛,當真一派風流權貴,令人一見傾心…

  我的笑容卻是一滯,身側蘭生的肌肉僵硬起來,于飛燕撫掌大笑著快步走了過去:「二弟,你可來了。」

  清晨的陽光流動在她未束起的披肩長髮上,我記得那時候的她總是喜歡著白緞男裝,我曾經毫不留情地嘲笑過她,裝文藝青年!然而在以後的歲月中我才明白其實她穿著一身潔白,是為了紀念那細雪一般的人兒。

  那時的她還喜歡左耳上單帶著一串花,有時是茉莉,有時是鳳仙,我也曾經嗤笑過她臭美,後來終於有一天,她換上了亮閃閃的翡翠鑲金長墜子,驚豔所有人的眼。

  我細細端詳著她,小時候那甜美的微笑和分別時的淚容在我眼前不時錯過。

  等到她走進我,輕顫的手撫向我的臉頰時,我這才驚覺我那蜈蚣眼被鹹濕的淚水沾得生疼,就這樣我毫無準備地同我那唯一的親妹妹重逢了。

  入夜時分,稱著月色正好,紅翠乾娘為我們小五義在大槐樹下擺了酒,我自然被放了一罎子蜜花津,宋明磊和于飛燕敬長者,便讓紅翠乾娘入了首席,然後依小五義長幼之序入了座,宋明磊又執意請出林畢延老夫子,說是要當面感謝救妹之恩,可是我和蘭生都明白他是替趙孟林和幽冥教打探原氏的秘密武器。

  出乎我的意料,林畢延大方而淡然地坐在下首,眯著老眼,讓蘭生在一邊伺候著喝酒,宋明磊也不以為意,倒是大方地和于飛燕把盞言笑,說著這幾年離別的趣事。因錦繡和宋明磊帶來的原家部隊與燕子軍有許多是舊相識,酒杯被搶去了大半,于飛燕自己倒只好拿了一堆老土碗與眾兄妹把酒言歡。

  「想不到我等小五義還有相聚的這一天,來,各位弟妹且聽大哥一言,今日裡便忘記各自貴賤之分,還有平日裡彼此的爭強好盛,只當我們失散的眾弟妹們久別重逢,好好地幹一杯。」于飛燕豪邁地大喝著,我們在他的鼓舞之下也大喝一聲,一飲而盡。

  于飛燕抹了一下胡渣上的酒漬,顫聲道:「可憐三妹妹也不知道在突厥過得好不好,她從小身子就弱,聽說這兩年過得不太順當。」

  我冷冷地看向宋明磊,他的目光空洞無物,淡淡地移開了視線。

  「大哥放心,三姐不過是因為叛賊果爾仁的關連受了些冷落,如今可汗皇威正複,不過多久,姐姐必會榮寵有加。」 錦繡淡淡道。

  眾人不由看向她,沒想到林老頭一邊自斟自飲,一邊點著頭,淡淡道:「王妃說得不錯,大將軍請放心,小人機緣巧合,為大妃娘娘也診過脈,應是無性命之虞,還有昊天侯爺手下的趙神醫想必也為大妃娘娘診過脈。」他嘲笑地看了一眼宋明磊,輕歎道:「像她這樣的貴人便是蠻夷的突厥人亦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奔向黃泉。」

  眾人沉默了下來,唯有于飛燕舒了一口長氣,端著酒杯向林老頭致謝去了,順道想多問問碧瑩的近況。

  我也想跟過去聽聽,錦繡卻伸手拉我與她坐在一起,錦繡為我倒了些密花津,自己端起先嘗了一口舒了眉心,才遞於我,低聲道,「我曾聽司馬(原奉定的官職)提起過,王爺帳下有一林姓異人,堪比當年的趙孟林,這些年將其養在秘林深處改好對付幽冥教的活死人,具說他會釀造這種能醫白骨,活死人的花醸。」

  「他懂得豢養一種蠱蟲,大公主也曾秘派紫星武士去查探究一二,竟是一無所惑,不想竟是真的。」

  「我也是機緣巧合罷了。」我反手替錦繡在大土碗中倒了半杯酒,錦繡只瞟了一眼,瀲灩的紫瞳便白了白我,毫不客氣道:「聽說君莫問可也是富可敵國的江南雅人,如何連這酒也捨不得予親妹,竟同小時候一樣小氣,還不快快滿上。」

  嘿!你個臭丫頭,七年不見你親姐,也不見你親親熱熱地認親,倒先搶白我一頓,不過聽她說出我的底牌,可見她將我這幾年的經歷都調查個清清楚楚,宋明磊知道的她肯定也知道了,這倒同小時候一樣,旦凡有事不經我口頭或書面而事先讓她知道的,她必同我直來直去的興師問罪。

  我忍不住抽了抽臉皮:「錦妃娘娘恕罪,這並非是小人小氣,而是此乃大哥的珍釀,統共這一壇,且方才林大夫同我說了,你眼袋略黑,腳步輕浮,吐氣乏力,恐是少年時內傷未愈爽利而落下的病根,平生又好酒貪杯,憂思慮竭所至,須知酒多傷身呢,故而只許你半杯,如今看來,這半杯也該省去方好。」我詳裝要收了她的土碗。

  記憶中的錦繡自習武之後一般不會讓我碰到她想要喝的任何一種酒,並且有本事將我手裡剩下的統統搶走,然後一飲為盡,再跳到我對面大聲地哈哈嘲笑我,沒想到七年後的我盡然輕輕巧巧地從她手上抽去了那土碗,她的手甚至有點打顫。

  她的紫眸定定地看著我,驚濤駭浪之後便是那熟悉的一絲狼狽,夜風吹拂著她的幾絲亂髮,明明沒有飲過酒,可是拂過她的紫瞳,況出現的了狀似醉酒的一絲淩亂。

  我映象中的她總是打扮地整潔而華美的,紫眸冷酷而意氣風發的,不像今夜的如同兒時一般無辜傷感的。

  這樣的目光實在有點刺眼,看得我心頭好一陣疼,我把那土碗又倒了一半酒出來,不好意思地送回她的手中,認真道:「林大夫可是當世神醫,你即知他底細,也當知他是看在王爺面上不會害你的,咱們就真少喝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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