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二五七


  豆子拉著我和小玉來到一座華麗的香車上,可能很久沒有過上好日子了,我一上香車,聞著那香車裡久違的熏香,只是愣愣看著豆子和小玉。

  小玉不顧我身上泥巴滿身,只是撲在我懷中哭得稀裡華拉的:「先生果然活著,沿歌抱著春來的骨灰回來,說先生也死在西域了,當時太子殿下還狠狠打了沿歌,怒聲喝道說先生是沒有心的花妖精,斷斷不會死在他人的手上。」

  我默默地望著小玉,想起段月容,恍若隔世,眼前滿是那雙暴虐的紫瞳,又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我注意到豆子默默地看著我,猶其是盯著我的眼睛,滿是狐疑。

  我微微一笑:「好豆子,果然長大了,你是在擔心想坐在這裡的是個紫眼睛的胡人冒充你家先生吧。」

  豆子立時跪了下來,給我磕了一個頭,滿面慚愧:「先生恕罪,豆子是怕這是一個夢呢。」

  我搖搖頭,摸摸他的腦袋,歎聲道:「你做得很好,為了保護太子和公主殿下,還有那些朋友,你做得很好。」

  「是什麼人下這樣重的手?」小玉心疼地看著我的左眼,抽氣道:「先生的眼睛怎麼變得同太子殿下一樣了呢。」

  我苦笑了幾下,就簡略地說了一下我這一年在宋明磊處被囚禁的遭遇,但略過了我同蘭生,還有林老頭的過往,因為事關當事人段月容的身世秘密。

  「太子現在何處?」我平靜問道。

  「太子一個月前至春憐館巡幸。」豆子看著小玉一眼,臉微微一紅:「前幾日包了三艘大舫,正在玉人河畔。」

  我心中一動,那晚我同蘭生,王二他們拖著三艘大舫莫非是段月容包下的,是了,那日還見到他酒醉迎風在舫頭作詩,還有夕顏。

  「夕顏也來了吧!」我眼中一亮。

  「是啊,先生,沿歌那壞小子也在哪兒。」小玉興高彩烈地說道,複而欣慰道:「這回子殿下可一定高興壞了。」

  我苦笑一下,對於小玉的天真並未作答,心想你家先生我,可能要倒楣了,便問道:「太子為何到東庭境內,還是在此兵馬紛爭之所呢?」

  小玉和豆子說得極其隱晦,也很給段月容面子,只說太子是想游湖散心,但是我從豆子紅著臉支支吾吾的口氣裡也聽出來了,其實說穿了很簡單,就是段月容這個色胚,聽說玉人湖多佳人,便攜了眾人來喝花酒,夕顏和軒轅翼本不准同行,只是誰也沒想到兩個小鬼頭竟然偷偷跟來了,段月容無奈之下,只好帶著他倆一起花天酒地。

  我咬牙切齒道:「既是夕顏也在,他便該讓她遠離這種聲色場所,帶壞夕顏可怎麼辦。」

  小玉捂著小嘴笑道:「先生放心,太子殿下出巡以來只是逢場作戲,並未臨幸任何姑娘。」

  小丫頭,瞧你笑成那樣!我睨著她半天,我對他有什麼不放心的。

  「小玉,豆子,你們先把我放到舫上,但是萬萬不能讓太子知道我還活著。」

  兩個少年四隻明亮的眼睛對我眨了又眨,小玉悶悶道:「先生這是為什麼呀,您生死未卜,夕顏公主天天晚上夢到您哪,家裡也都坐臥不寧地等著您哪,這一年多來,我們大夥都沒有過好。」

  說著說著,眼睛就紅了,我的心中也是一酸。

  「請給我一點時間吧,小玉,」我歎聲道:「我暫時還不能回到家裡去,我要先到一個叫做菊花鎮的地方同朋友會合,去見一位故人,然後自會回去的。」

  豆子想了想:「先生還是躲到畫舫去吧,也能遮人耳目,太子是斷不會想到先生會躲在他眼皮子底下,我們也會偷偷帶夕顏公主過來玩,那先生就能看到公主了。」

  小玉和豆子把我送到最小的一艘舫裡,那裡多是春憐館的下人,段月容帶來的僕從大多在另一隻小舫內,故而只用戒備異樣的眼光看著我的紫眼睛,但看小玉同豆子對我尊敬的神情,又猜我是個品級不低的僕從待我也恭敬起來。

  我有了落腳的地方,便請豆子和小玉去幫我查一下菊花鎮的所在,平日裡幫著下人做一些粗活,時而在廚房裡幫著拾柴燒火,夜晚便聽著段月容和春憐館的姑娘們肆意調笑的×聲浪語,有時豆子和小玉抽空會來看我,日子倒也平靜,可是對於菊花鎮,豆子卻是一無所獲。

  一日夜半被往事驚醒,輾轉反側不得入眠,便走出船艙,憑欄而倚。

  那夜冰輪初轉,印著河面粼粼微波閃耀,一邊寂靜平和,然而我的心中滿是莫名的不甯,忽聞美妙的笛聲幽幽傳來,巡聲望去,卻見前面那艘大舫上,一人傲藏挺拔正坐在舟頭凝神吹笛,清雅的月光流淌在他如瀑的長髮上,夜霧幻成淡淡光暈籠在他華麗錦緞的周圍,恍如嫡塵仙子一般。

  笛聲如泣似訴,滿是對往事的追悔,那雙本應意氣風發的紫瞳,那本應同豔姝爭相勾逗狂歡的水眸,卻在此時充滿寂寥落寞之意,我的耳邊又縈滿他淒曆的喊聲:木槿,你沒有心,立時那心上便如萬把鋼針刺來。

  這樣過了三日,這一天我剛剛從廚房裡忙完出來,正在圍裙上擦著雙手,疲累地剛踏進房間,就看到兩個粉妝玉琢的小人兒手牽手乖乖坐在我的床沿上晃著小腳,其中一個一見到我愣了一下,然後像離弦的箭一樣跳下床,向我沖過來,驚天動地地哭了起來:「爹爹。」

  我趕緊捂著她的嘴:「夕顏輕一些。」

  夕顏哽咽著抱緊了我,我也抱緊了夕顏奶香奶香的身子,母女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我側目望去,軒轅翼站在一邊,有點驚詫地看著我的蜈蚣紫眼,這一年多來,這位前朝太子個頭拉高了許多,小臉也比原來長俊美了很多。

  我一伸手,把他也拉過來抱在一起,軒轅翼一開始有點不自在,可是一會兒小手圈上我的,漂亮的大眼睛也紅了起來。三人抱頭哭了一陣,軒轅翼像想起了什麼,明亮的眼睛閃了閃,便像小大人似的,輕輕拍著夕顏的肩頭:「夕顏別哭了,你把表哥的衣襟都弄髒了。」

  其實倒是我身上的煤渣沾上了夕顏的粉綢子外衫,沒想到如今這夕顏倒十分聽軒轅翼的話,慢慢停住了哭泣,軒轅翼小心翼翼地提過一個有他人一半多高的三層大食盒遞給夕顏,夕顏立刻開心地同軒轅翼一起像獻寶似地呈給我,淚跡未幹的小臉上甜甜笑道:「爹爹吃飯,這是夕顏同小翼偷偷幫爹爹藏起來了,娘娘都不知道呢。」

  我摸摸兩個孩子的小腦袋,笑著說道:「夕顏和小翼好乖,謝謝。」又落了一缸子的淚。

  打開那個三層的大食盒,最上面一層是條松鼠桂魚和十八羅漢齋,中間是些鴨舌,桂花糖藕之類的開胃菜,最下面一層則是一大盤的桂花糕,都是我愛吃的菜。

  我便大塊朵頤,然後聽著夕顏有點顛三倒四的敘述,段月容回到大理後,昏迷了七天七夜,尋遍御醫及民間大夫,均束手無策,說是陷入了深度夢厴,若再不醒來,恐是再也不會醒了,大理王差點就哭死了,這時來了一位雲遊四方的道人,給段月容診了脈,對大理王說,無憂,太子的前世乃是九天貴仙觸凡天條,這一世到人間來走一遭,度那紅塵之劫,然後便給段月容服用了一種奇怪的植物,第八天,他果然就醒了。

  我咬著桂花糕的嘴就這麼閉不攏了,好神奇哦,段月容還要度天劫,那豈不是等於騰格裡爺爺原諒他了,等他百年過後,他還是有機會回天上任職,恢復那紫微天王的赫赫威名?

  我胡思亂想間,軒轅翼肥肥的小手撐著下巴,一幅天真可愛的樣子,可是口中卻如憂國憂民的學子般長歎道:「可是太子醒來後,就像變了一個人,終是沉默寡言,只是沉浸在軍國大事中,好像對後宮佳麗也了無興趣了。」

  軒轅翼果然是個成熟的孩子,連段月容私生活這檔子事也觀察細緻啊,我不由得怔怔地盯著他看了幾眼,他一下子小臉紅了,只在那裡低頭不語,夕顏卻難受道:「娘娘老是喝酒,醉得連夕顏也不認識了。」

  「爹爹為什麼不去看看娘娘呢。」夕顏牽著我的衣袖,流淚道:「是不是娘娘做了什麼讓爹爹生氣的事呢,就算是,求爹爹原諒娘娘吧,現在爹爹連眼睛也是變成紫色的了,就更不能怪娘娘了。」

  我久久不語,最後長歎了一聲:「夕顏,不是娘娘的不是,全是爹爹的錯。」

  一日段月容似是心情大好,讓春憐館最紅的洛洛陪他過了夜,夕顏便和軒轅翼在我這裡聊了一晚上,夕顏嘟著小紅嘴,憤慨道:「爹爹,那個叫洛洛的老是緾著娘娘,比卓朗多瑪還要討厭。」

  夕顏又談到了卓朗多瑪,吐蕃公主同段月容回大理後,誕下一個白白胖胖的紫瞳男嬰,終日趾高氣昂,甚至連佳西娜王太子妃也不放在眼中,然而段月容似乎對於他這一世第一個兒子沒有任何興趣,直到孩子滿月那一天,才意興闌柵地出席了宮中的喜宴,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親生兒子,不但面上也毫無笑意,對卓朗多瑪也很冷淡,不過段王還是萬分欣喜,為這嫡長孫賜名為段承嗣。

  「承嗣弟弟很可愛哦,」夕顏忽地小臉一轉,捧著自己的小臉陶醉道:「承嗣的身子好軟好嫩,白得就像朝珠花一樣,小眼睛同娘娘一樣是紫色的。」

  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跑到我懷裡撒嬌,摸著我眼睛心疼地看了一會:「爹爹的眼睛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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