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二五四


  我想了想:「金木花。」

  「為啥取這個名字呢?」他帶著睡意問道。

  「我娘喜歡木瓜開的花。」

  「唔!?」他喃喃道:「金木瓜,金木瓜……朕愛吃。」

  我沒有聽清他最後幾句在說什麼,他也沒有再動,似是進入了夢鄉,打起了輕微的鼾聲,這回看樣子他睡得比較安穩,沒有被惡夢驚醒。我守了他一會兒,也乏了,便靠著那人的大腦袋,睡了過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清晨,鳥語花香中,我的周圍空無一人,唯有那張潔白柔軟的羊皮枕在我的身下。

  昨夜的回憶亦蘇醒過來,心中微訝間,微抬頭,猛然一種濃烈的顏色充進我的腦海,湧進入我的眼瞳,那是這世上最生機勃勃的顏色,綠色。

  卻見滿眼的綠意中,滿樹的梔子花在巨大的碧玉樹冠上溫和地用香芬向我問好。

  我往遠處望去,那幾朵含苞欲放的火熱月季在對我微笑,還有那低順的紫槿亦靜默地看著我。

  然後我發現我竟然可以睜開了左眼的一條縫,那左眼沒有失去視力,而且右眼也恢復了色覺!

  §第五十七章 玉人折揚柳

  我興奮地跳了起來,跑到那花叢間,又笑又跳地轉著圈,扯著各種花瓣綠葉向空中飄灑,任由他們掉落到我的腦門上,直到扯痛臉上的傷,才停了下來,給老天爺磕了個頭,想起昨夜那神奇的玫瑰清露,心中深深感激那位有些奇怪的恩人。

  這時綠叢另一側有狗叫聲傳來,我俯身在草叢臥低,卻見一馬一狗自遠處而來,馬上端坐著一個湖衫書生,崩著臉四下張望。

  我走了出去,大叫:「蘭生。」

  我和蘭生上上下下互相看了半天,確定都沒有再缺胳膊斷雙腿了,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蘭生拍著胸脯道:「我的姑奶奶,你可嚇死我了。」

  他的眼黑了一圈,想是昨夜找了我一宿,心中一陣感動,便趕緊告訴他昨日的奇遇,以及那位奇怪的恩公。

  蘭生堅持讓我坐在馬上,他拉著馬往前走著,一邊同我閒聊。

  「那些傳說裡面,凡是貴人都是有神仙暗中相助渡過劫難的,」蘭生提著馬韁繩,一邊歎道:「那位爺許是神仙下凡吧,不然姐姐地眼睛怎麼就這麼快好了,他給你灑的一定是仙露。」

  我們倆唏噓了半天,都覺得萬分神奇。

  「蘭生,我覺得吧,所謂『天無絕人之路』是頗有道理的,」我感歎一番,光明的喜悅讓我有些忘形,信口吹道:「做人吧,就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記著他還給我一塊絲絹,我找找。」

  我在馬上左摸右掏地翻出那位恩人留給我的絹子,「你看我就是平時做好事多了,昨日便是上天保佑,又遇上像你一樣的貴人……」

  死別生離同一恨,夢魂驚,猶似聞低喚。

  蘭生在前面扭過頭,嘻嘻笑道:「讓我看看,神仙的絹子長啥樣?」

  我的掌中展開那一方上好的柔黃娟子,微印著我的血跡,依然清淅可見那巧奪天工的中原鏽工,那是一幅鴛鴦戲水圖,而絹子的一角細細繡著阿史那家的金狼頭。

  「姐姐?」蘭生忽地跳下馬,急喚道:「我的夫人哪,你怎麼又落淚了。」

  一陣風吹來,我呆愣中,指間微松,那娟子便迎風飄向空中,似隨天命而去,我想去抓,卻被蘭生拉住。

  「此處乃是危崖,」蘭生厲聲喝道:「姐姐不要命啦。」

  我再回頭,柔黃的娟子化作一個小點,飄向遠山白霧,再不見蹤影。

  清淚滴,鴛枕畔。深情負盡長遺怨。
  此生緣,鏡花水月,都成空幻。

  我回到破廟後便人事不省,整整兩天兩夜,等我醒來時只看到紅著眼圈的蘭生坐在我的床邊,而我們大夥卻都已在人煙更茂的汝州城中,紮了個小辯的王真開心地叫著舊舊醒咧,舊舊醒咧。

  原來蘭生見我倒下了,又怕宋明磊會尾隨我們,便慌忙帶著我們全部家當,兩匹馬和一條狗,還有些乾糧,打算抱著我連夜逃出了興州城,蘭生怕宋明磊會追到破廟繼而迫害王家父子,便說服王家父子一起離開此地,那王真喜歡蘭生,便也慫恿他的父親也跟著我們,一行四人便作一家人帶著我這個昏迷病重的弟弟連夜逃出了興州城。

  我因閉著眼,大夥不用擔心我的紫眼睛會引來注目,反而比較順利的出了城門,我們便暫時躲在較興州城更為安全些的汝州城郊。

  事實證明,蘭生的決定是正確的,就在我們離開的第二天,潘正越奇裘了興州城,整個城內硝煙彌漫,竇家士兵奸×擄掠了三天,取走了足夠的補給,又將城中年青貌美的女子搶了一百餘名,方才離去,令方圓八百里的四裡城鄉都膽戰心驚。

  七月初十一,我下了地,蘭生扶著我參觀了我們落腳的破廢院子裡,王二告訴我們,他去年逃難經過此地時,發現這裡無人居住,便帶著兒子躲了幾日,還特特幫這戶人家的破牆宛處插了一溜木槿樹枝,算是報答,沒想到這一年逃難來此,那些槿枝早已長得鬱鬱蔥榮,時令正植槿花鬧枝頭,那籬芭更是綴滿紅白花朵,累累繁盛,然而當初放在那戶人家桌上的石頭還在,顯見是再也不回來了。

  我坐在門檻上,往事一遍遍在腦海裡過了又過,就像一部部老式的電影,所有的畫面都是黑白的,有些甚至已然漸漸泛黃,然而那櫻花林中的花瓣卻永遠是那新鮮柔亮地粉色,我甚至可以聞到那空氣中飛舞的櫻花香甜。

  那位恩公是蘇醒的非玨嗎?他的眼睛好了吧,可是,就像撒魯爾說的,非玨是不會認出我的,因為他從來也沒有看清我長得什麼樣吧。

  我愣愣地抬頭看著灰濛濛地老天爺,新雨後的清香空氣撲鼻而來,木槿花在枝頭靜靜地看著我,好像在對我細細說著話,我仰頭眯著我的蜈蚣眼,天又放晴了,陽光照在破敗的牆頭上,一陣風起,那帶著雨珠的細碎淩霄花便灑了我一臉水珠兒,我牽動了嘴角,想試著對陽光微笑一下,不想卻扯出一串淚珠子來。

  唉!這世上萬事果前然說起來容易,可真正做起來卻是好難好難啊。

  又過了幾日,我的蜈蚣眼開始消腫了,亦睜得大些了,視力漸漸大好起來,但我這一睡還是把蘭生給嚇著了,他不讓我做任何粗重工作,只是讓我在屋裡做些簡單的家務,跟著王真學習呂梁話,自己卻同王二出去拉些散活,還是多虧我們在興州城裡認識的難友王二,他在州城裡找到了一份差事,說是有富戶包了三隻大舫,請了春憐館的豔姝同登畫舫遊玉人湖,正在找流民拉纖,我在家待得煩了,聽了便要去幫忙,蘭生拗不過我,方才答應。

  汝州城裡有著名的河道,名曰玉人河,說起來還是大大的具有歷史意義,話說三百年前,東庭四帝仁宗是一位少有的好皇帝,勤政愛民,經常微服私訪,體察民間疾苦,既是到了民間,便經常性滴順遍性滴巡幸煙花之地,探討青樓文化,有官員投其所好,便在仁宗常去的汝州城大力開發娛樂事業。

  於是兩岸青樓教坊之所棱次皆比,琳琅滿目;每到夜晚,亮若白晝,歌舞不休,王孫公子便攜同玉人麗影綽綽徘徊于湖邊畫舫,仁宗龍心大悅,索性便賜名玉人河,後來五帝真宗遷都至北地,當年風光稍減,卻仍為風月聖地,直至原青江助軒轅氏在西安重登大寶,改西安為西京,隨軒轅氏同來的富商貴族使得汝州再複當年勾欄盛景,每到夜晚,玉人河兩岸便燈火輝煌。

  說起那春憐館,卻是汝州城裡的一絕,是當地最有名的伎館,那裡的姑娘個個貌美如花,色藝雙絕,只見那非同一般的富貴人,而這些客人又照顧著妓館的生意,故而既便在戰亂年代,這個春憐館依然是生意興隆,歌舞昇平。

  我們三人來到玉人河時,早有三隻氣派的大舫停在碼頭。

  為首一艘鑲金砌玉的豪華大舫在停在出河口中央,四周盡以五彩絲線細細穿著精緻的琉璃珠子作綴,沉寂的夜空裡只顯得分外金碧輝煌,奢靡奪目,令人不禁側目,後面另有兩艘略小的畫舫,亦是通身金玉作綴,每艘畫舫頭上各掛著三盞大紅燈籠,上面各映著三大字「春憐館。」

  我暗想,汝州城富商貴族比興州多,故而軍隊也駐收得較多,比之汝州安全些,可畢竟亂世之際,是什麼樣的富貴人敢如此招搖過市。

  編拉纖隊時,我和王二分在一起,蘭生卻被調到對岸,臨開工時,蘭生想同王二換換,在我前面好有個照應,可那滿臉橫肉的工頭早已亮出黑粗的皮鞭抽了上來,我不想多事,便催著蘭生去對岸了。

  我跟著縴夫的口令一步一步拉著頭前最大的那只畫舫,粗糙的纖繩磨過肩膀,火辣辣地疼。

  岸上的縴夫汗滴下土,聲嘶力竭,身灑肩頭,幾個年老體弱的,拉了一個時辰就地倒不起,那些工頭便冷著臉子將其拖了出扔到一邊,若是沒氣了便直接扔進了玉人湖中,再從後面一堆的流民裡挑人頂缺,而那幾隻畫舫紅燈高照,映著幾個窈窕的身影擰腰狂舞,絲竹箏歌熱鬧傳來,夾著男男女女的歡聲浪語,在暗河中遙映著流光溢彩的天堂生活,而亦加突現惡臭泥濘的我同拉纖的一眾流民恰似在地獄中苦苦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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