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二五〇


  我驚醒了過來,又聽那個小孩子惡狠狠道:「你先死吧!」

  然後兩個人又爭了幾句。

  我單手抄起酬情,喚醒身旁臥著的蘭生,拽著他沖了出去,卻見天井裡那個父親正在細細給兒子洗頭。

  那個做父親的看著抄著傢伙的我們,甚是驚懼,滿是胰子的雙手停在空中,那個小孩乖乖坐在石板上,顯見洗了臉,露出可愛清秀的小臉,對我伸出小手,掌中是一黑乎乎的生物,甜甜道:「舊舊(姐姐),各麻(青蛙),各麻。」

  我趕緊收起亮晃晃的酬情,蘭生似笑非笑地看了我幾眼,走到孩子面前,彎腰辯認一番,搖搖頭笑道:「謝各麻(蟾蜍)。」

  弄了半天,他們在用方言對話,大意是父親讓兒子去洗洗頭,兒子卻一定要讓父親先去洗頭,原來還是個孝順的孩子。

  看來我是草林皆兵了,我紅著臉賠著不是,那個父親只是憨厚地笑了笑,又用那口方言溫和地同我和蘭生說了幾句。

  我慚愧地收了那只半死不活的黑賴蛤蟆,橫豎再回去也睡不著了,蘭生便提議我們出門逛逛,我也覺得挺好。

  一出街門,將那「謝各麻」放到河中,卻見河對岸車水馬龍,映著河面的倒影亦甚是熱鬧,光彩照人。

  我們問了路人甲,這才驚覺這一日竟又是七夕,怪道汝州城內夜市沸然。

  這幾年的七夕節我沒有消停過,我正猶豫要不要去,蘭生已興奮地牽起我的手,奮向夜市了。

  汝州的夜市自然不比西安的人聲鼎沸,遠近聞名,可依然彩燈飛舞,人來人往,精心妝扮過的女孩子自然人比桃花豔,攜手穿街走巷,捂著櫻桃小嘴看著不遠處的心上人癡癡跟隨,那笑語似銀玲,暗香浮盈袖。

  蘭生和我要了兩碗拉麵,吸裡呼裡喝著,小忠吃不著,便不時對著嗚嗚痛鳴。

  這時鄰桌上有人高聲歎道:「這兵荒馬亂的世道什麼時候到個頭啊。」

  「是啊,武安王是個人物,可惜他遇到潘正越啊,那就是周瑜他遇到諸葛亮,沒撤。」

  我扭頭望去,那一桌人有中土人士,亦有幾個西域人士。

  「現下倒還不如住在你們突厥太平啊,好賴國家統一,便安定許多了。」

  眾人似要附合,中間有個大黃鬍子的栗特人卻猛搖頭了一陣,大手一揮,略帶口音地說道:「哎,你們這些居住關中的漢人不知道,前陣子,我們那偉大撒魯爾可汗剛剛平息了支骨和果爾仁的叛亂,原以為我們可以享受騰格裡灑下的金色雨露,安心放牧過日子,做生意了,不晌可汗陛下卻無法臨朝了,宮裡傳消息說我們的可汗陛下得了一種怪病,夜夜惡夢不絕,無法入眠,沒有食欲,對後宮也提不起任何興趣,只是嚷著頭疼,心疼。」

  眾人一陣稀噓不已,有個中原人小聲接口道:「莫不陰鬼作祟吧。」

  「正是啊,我們突厥民間都紛紛傳言陛下為果爾仁的陰魂所緾,是故,國內那些果爾仁舊部都在互相聯絡,那周邊的大遼和大理亦忙著結盟,蠢蠢欲動地要報復我們偉大的可汗,現下我們栗特人亦同你們一樣,萬般無奈啊。」

  那桌人又感歎了番亂世無常,天道做孽,便作散去。

  我愣在那裡,果然撒魯爾還活著,莫非他中了紫殤?

  可是我明明記得欠摔下山崖時,他把紫殤塞給我之後,便擺脫了我,現下這塊紫石頭就在我的胸口發光發熱哪,他又如何得到另一塊紫殤的?難道他最終惡有惡報地碰到了另一半紫殤,又或是,老天爺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讓他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胡思亂想間,我聽到蘭生喚了數聲,這才回過神來。

  來至街上,蘭生腐敗地買了包乾果,分了一半給我,悠閒地逛街。

  我們走了一會兒,蘭生看我悶悶不樂,就說道:「前面似有書攤,我們去看看吧。」

  我蹲下翻看了起來,不過是些奇曲野志,不啥有意思的,忽地瞅見一本印製粗糙的花西詩集。

  我信手一翻。

  相思一夜梅花發,忽到窗前疑是君。

  我細細讀著他的詩詞,儘管已經不知道是第幾遍了,卻再一次便作胸中血淚湧。

  愛戀實在是一件奇妙的事,明明淚流滿面,痛徹胸骨間,似死了一般,卻又感到那蜜一般的甜,不,分明比那蜜花津更回甘美動人,於是便讓人忘乎所以地又活了過來。

  想起莫要失態,正要強忍哽咽,忽地聽到一陣周圍傳來一陣細細的抽泣聲,卻見幾個讀者也是抱著同樣的花西詩集,面頰濕潤,一個年青書生抹著臉道:「天妒紅顏啊。」

  另一個蒙著面紗的貴婦身後跟著個青衣小鬟,看似有錢人家的,亦是抽泣道:「妾身若能得見踏雪公子,死亦甘心了。」

  唯有站在角落裡一個玄衫文士,冷然地翻著那本花西詩集,一臉的不置可否。

  幾位讀者繼續交流著對於花西情癡的看法,大有相見很晚之感,那買書的大娘適時插進兩句,說著說著便兩眼通紅。

  「那夫人何其命薄啊,」她抹著眼淚仍然伸手道,「各位小倌莫忘付銀子啊。」

  我一抬首,蘭生正和一堆男人蹲在不遠處另一個書鋪前,圍在一起面紅耳赤地緊盯著一本書,書販子嚷嚷著:「我說這是難得的好書吧,各位爺還是買了拿回家好好看去吧,別忘了給媳婦也念念,這真是好書啊。」

  什麼好書呀?我抹著眼淚過去,越過那堆男人們的肩一看。

  唔?!真沒想到,這群男人在看一本×書。

  我抽了過來,看了看封頁,哎,那名字赫然是《花西豔史》。

  我這才發現,這個書攤上,有傳紀形的,詩稿,樂府歌詞等等,可全是些五花八門的豔書,而且百分之五十都是以花西夫人為題材的,什麼豔史,情史的一大堆。

  我那時微俯著身,只顧目瞪口呆地翻著一堆×詞豔曲,講述著花西夫人如何周遊國,以無敵的風情和床上功夫,勾引男人,引無數英雄在床板競折腰,不想一陣邪風吹來,將將吹歪了面上的海盜巾,露了我那可怕的蜈蚣眼,那群男人正好微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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