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二四二


  他拿起空碗,輕輕一扯,變成兩半,他徒手往空中一抓,然後伸到我眼前,慢慢放開,一隻蒼蠅翁翁地飛走了。

  然後又嘿嘿獰笑著左手抄起一條板凳,右手一個刀劈,那條板凳應聲斷成兩半,他得意地對我挑了挑眉,他似乎越來越激動,不一會兒,屋子裡所長方形的物體除了我所在的床以外,都被他弄成兩段。

  小忠嚇得躲到我的內側,驚懼地看著他,我訝然中張開了嘴。

  有人立刻給我的嘴裡塞了半個饅頭,「夫人餓了吧。」

  他體貼地把我的下巴抬上咬住饅頭,垂目作恭敬狀道:「夫人現下萬不能把嘴張大,小心脫臼,不然扯痛傷口也不好。」

  我木然地看著他,懷疑他是否在諷刺我,他卻又飛快地抬起眼,對我狂笑道:「我一定是個遭仇家殘害,而無意間失去記憶,但卻身懷絕世武功的成名俠客,看,我不但有數十年的功力,還能飛簷走壁。」

  他一下子竄到屋頂,一手提了一個破舊的籃子下來,一個裡面裝著滿滿雞蛋,另一個裡面是一堆黑乎乎的東西,好像是曬乾的藥材。

  他再一次飛上房頂,這回捧回來四五個黑得有些發黴的木頭,我盯睛一看,頭皮開始發麻,要命,好像是牌位。

  這時,那個林神醫正好回來了,看到滿屋狼籍,大怒:「豎子!」

  複又看到蘭生懷裡的牌位,立時奪過來,捧在懷中大哭:「七大爺,七大媽,二舅,三媽,晚輩對不起你們啊。」

  然後屋子裡林神醫與蘭生展開了貓和老鼠的大戰,滿屋亂追,最後蘭生逃得屋外,林神醫猶坐在一堆垃圾中臉紅脖子粗地喘著氣,大罵:「殺千刀的豎子。」

  「夫人萬萬小心這個豎子,」林神醫回過頭來,眼睛裡精光畢業,恨恨道:「這只丟了記性的綿羊,指不定那天變回吃人的豺狼,到時,無論是老夫還是夫人皆不是其對手。」

  我愣在那裡,他卻對著其中一塊牌位,流淚地看了半天:「都美兒,我對不起你啊。」

  他用他的袖子擦了半天,然後攀上桌子顫巍巍地放到原處,我偷眼望去,那塊牌位上刻著愛妻都美兒之靈位。

  都美兒,都美兒?這好像是西域女子的名字。

  滿頭皰的蘭生被迫將屋中打理乾淨,又罵罵咧咧地搬回些新的桌椅家什放了回來,一切似乎恢復了平靜,小忠也悄悄地探出頭來。

  接下來幾日,蘭生還是一臉奸笑地不停向我展示他日漸恢復的神秘功夫,然後我便有了理由推遲喝藥,以便讓他用新發現的內功充當微波爐快速熱藥。

  每每當他演示他的神功時,年青的臉上滿是孩子一般快樂的神情,讓我也不禁跟著莞兒。

  蘭生告訴我,那日非白的手下將我趕下放生池,他也跟著摔了下來,所幸游泳乃是其強項:「夫人,小人在寶路鎮可是水鴨子呐。」

  他這樣驕傲地稱呼自己,那樣子不由讓我聯想到多少次春來在我面前宣稱他比沿歌聰明一般。

  他誠實地告知那日從水底撈起人事不醒的我,順著水流游至護城河邊,正逢非白搜索,然而對於小和尚卻再也沒有勇氣相信任何人了。

  「當時只想著逃出去,實在不敢再停留,所幸小人以前在逃難到清水寺的路上不小心摔到過這個谷中,被這個隱世的江湖郎中給救了,脾氣古怪,但小人實在走投無路了,便順著河流遊到這個谷中,找到這個林老頭,一開始就是不願意救夫人,小人便激他說是無德無能沒這本事救夫人,」蘭生重重恨了一聲,一臉得意:「他便一臉鄙夷地稍微搭了夫人的脈,便驚訝地說您早就死了,何以還有心跳,便出手一試,然後似是看到夫人胸前有寶石,定是異人下凡,他說這叫紫殤什麼什麼的。」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咳了一聲,訕訕道:「夫人放心,小人什麼也沒看見,小人只好把夫人的故事告訴了林老頭,沒想到他也不作驚訝,只說夫人和小人能在他此地避難。」

  「三爺他好嗎?你看見他了嗎?」

  他搖搖頭,無奈道:「那時忙著逃命,實在沒有看見踏雪公子。」

  他複又用力點點頭:「夫人放心,等夫人能走路了,小人一定護送夫人想去的任何地方。」

  我輕聲問他:「小師傅為何不放下我,自己逃命呢?」

  蘭生愣了一會兒,滿眼迷惑,訥訥道:「小人也不知為何放不下夫人,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也只是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聳聳肩:「反正小人就是放不下夫人。」

  他對我燦爛而無害地笑著,墨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我感激地對他說道:「花木槿欠小師傅一條命,等我回到……」

  我沒有辦法繼續下去,因為猛然驚醒地意識到一個嚴肅的問題,那時的我出於思念的本能,脫得牢籠,便不顧一切地奔向非白,如今平靜下來思考,我當真可以無牽無掛回到非白的身邊嗎?

  夕顏和大夥的笑臉便整夜整夜的在我的腦海裡閃現,然後是那雙充滿憤恨之意的紫瞳,那撕心裂肺的叫喊聲:你這個沒有心的女人。

  好幾次我在惡夢中驚醒,蘭生第二日便會好奇而天真地問我:「夕顏和月容可是夫人的親人,夫人怎麼整晚整晚地叫那些名字呢?咱們要不先去投靠他們吧!」

  我無言以對,後來林神醫拉著他出去談了一會,然後他便再也不問我了,只是蘭生依舊不肯給我鏡子,讓我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過了幾日,我終於可以下床了,蘭生扶著我,一邊趕著在左右竄來竄去的小忠:「小忠,快讓開,別擋道。」

  這一日,陽光正好,耳邊滿是鶯啼婉轉,鳥語花香,我微抬手擋了一下陽光,再睜開右眼,卻見滿眼所觸皆是樹木,儘管皆盡黑白二色,然而那深呼吸間草木的芬芳卻依然讓我深深感到生的喜悅。

  不遠處野鴨山鳥撲騰的身影在一片銀光中閃耀,一行鷗鷺穿過無邊的綠意花海沖向藍天。

  我的心癢癢地想去水邊看景,沒想到蘭生卻拉著我:「夫人,湖邊濕氣重,我們到那片桃林去摘幾隻野桃吧。」

  「沒事,我就看看去,那邊好像還有荷花哎,咱們去摘幾個蓮子給林神醫吧。」我柱著棍子還是往湖邊趕。

  他眼神慌亂,拽著我不放,我終於回過神來,看著他的眼慢慢道:「我的臉怎麼了?」

  他默然地看著我,輕輕放開了我,我便柱著棍子挪到水邊。

  那湖面平靜得如一面展開的巨大銀鏡,我微低頭,只見湖中一人長髮糾結,面色蒼白如鬼,失血的嘴唇乾裂著,額角縫了針,右眼蒙著紗布,是林老頭囑蘭生給我蒙的,怕突然受到陽光照射受不了,我便拆開那紗布,卻見那只眼睛眼角盡裂,縫了密密碼碼好多針,好似一條醜陋的蜈蚣盤曲在上面,偏又腫得像只青不青,紫不紫的核桃,我的心沉了下去,看來我的一隻眼睛極有可能瞎了,另一中眼睛變成了色盲,照這樣大的傷口肯定會留疤,也就是說我臉部估計有四分之一毀容了。

  我本能地拾起湖邊一塊小石,想破壞我那卡席莫多倒影,可是有人比我更快,蘭生不知打哪兒抬起一塊比腦門大的石頭,高過頭頂扔了下去,立時我們倆混身都被濺濕了,鳥獸嚇得逃離大半。

  我給嚇了一大跳,摸了一臉的水。

  「夫人恕罪,對……對不住啊,這……石頭好像太大了些。」蘭生縮著膀子抹著臉上的水珠,垂眉訥訥地說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夫人,小人知道這世上的女人都很看重一張臉,小人也見過夫人受傷前的樣子……有多好看。」

  他抬起頭來,頂著臉上兩朵紅暈,對我真誠地微笑起來:「小人一直很仰慕踏雪公子,老百姓都說,踏雪公子是天人下凡,王星再世,小人在肅州時就見過踏雪公子了,」他驕傲道:「雖是一個背影,可是小人一直記得那個背影,天人,真得是天人!」

  我眼前也模糊了起來民,恍惚中仿佛看到一個翩翩白影向我走來,對我絕塵而笑:「木槿,你這個傻丫頭。」

  「後來小人在清水寺時有幸得見正人全貌,夫人猜小人那時是怎麼想得嗎?」他輕輕用半幹的袖子敷幹著我的右眼,歎了一口氣:「小人那時想,別說是女人了,就算是男人也沒有幾個人能夠抵擋得了他的一個微笑,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肯為了夫人這麼多年沒有娶,那時小人就琢磨,這個名聞天下的踏雪公子一定不會只為了花西夫人的一張臉的。」

  「所以夫人千萬不要想不開啊。」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的臉色,另一隻手卻悄悄緊捏著我的衣角,似是怕我想不開要投湖自盡。

  我輕輕拉開了他的手,對他微點頭,心中卻隱隱地湧起了一股暖流,右手一揮,手中的那顆小石子甩向湖面,在水面上滑翔了三下沉入湖中央:「謝謝你。」

  蘭生也開心地微笑了:「哇!夫人能把這塊小石子打這麼遠,看樣子手臂恢復得七七八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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