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一八九


  小女孩用突厥語依依呀呀地回了半天,好像在說剛剛去看老貓生小貓什麼的,然後指著碧瑩腳下那只正在打哈欠的四蹄帶雪名種貓,說著那是小貓的阿塔,小貓的阿塔眨著杏黃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看著阿紛公主,在那裡喵唔一叫。

  撒魯爾的眼中閃著寵溺,笑呵呵地聽著小女孩有些顛三倒四地敘述,一點也沒有厭煩的意思。

  女兒總是父親的小綿襖,我家夕顏五六歲的時候也是這樣,不過比起這位阿紛公主,卻是從來不知道害羞為何物,她可以從早動到晚,一刻也不停,就算夜裡歇下,也會深更半夜從夢中大聲呼喝,精力超級旺盛,連段月容也歎為觀止。

  如果她高興或是喜歡你,第一面就會狠狠親你一口,然後就跟個跟屁蟲似得貼著你不放,直到她累了為止;若是她討厭你,或是生氣了,就會想盡辦法擺脫你,實在擺脫不了,就故意要你抱,然後在你身上撒泡尿,或是冷不丁地咬你一口,每次被我逮到她使壞,我就擰著她的耳朵罵她: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偏就跟只草狗似的撒潑?

  那時小丫頭只顧哇哇大哭,段月容卻哈哈大笑,贊道:不愧是我的女兒,對付敵人就是這樣攻其不備。

  這個可惡的壞習慣一直持續到她五歲那年,我開始教她認字才慢慢改掉的。

  阿紛說得也有些累了,連藕般的手學著母親,優雅地掩口打著哈欠,撒魯爾交給香芹抱著,碧瑩溫順地遞來盛著匍你的金杯,撒魯爾與她相視一笑。

  「看樣子,你與夫人相較甚熟啊!」撒魯爾看了我一眼,碧瑩從容一笑:「我與夫人都來自東庭漢家,可巧還都在西安待過,陛下忘了妾身對您說過的嗎?」

  撒魯爾看著我哦了一聲,目光微凝,然後扭頭同碧瑩淺聊了一會家常,兩人親親我我,一派天倫和氣,這時木尹悄悄轉到我身後,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的情況下,抓了我的辮子猛地拉了一下,我微一揚頭,啊地輕叫。

  撒魯爾和碧瑩都回過頭來,我撫著辮子,回頭看他,他的眼中閃著詭異,我挑了一下眉,小屁孩。

  撒魯爾不悅地看了一眼小屁孩,淡淡道:「木尹,你又想欺侮人了?」

  「哪有?父皇,兒臣只是好奇,從沒見過父皇的可賀敦還有紮大辮子的!」小屁孩在那裡嘻嘻笑道,「真好玩,就跟妹妹的娃娃似的。」

  當場兩個人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一個是我,另一個便是碧瑩,木尹一把搶過地上的破娃娃,不理他的妹妹對著他又哭又打又鬧,獻寶似地遞給他的父皇:「您看,兒臣沒說錯吧,這個君夫人很像花姑子吧,還一樣醜。」

  撒魯爾本待斥責他的乖兒子幾句,但看著花姑子,嘴巴張了張,卻發不出聲音,目光在娃娃和我的臉上來來回回地掃來掃去,愣在那裡。

  我的心裡湧起一陣酸楚,站了起來,淡笑道:「民女身體不適,想先走了。」

  「夫人且慢,待朕送送夫人,」撒魯爾起身追上了我,眸光微轉,如夜光杯中流淌的美酒,在陽光下泛著醇美的顏色,碧瑩的眸光黯淡,卻什麼也沒說。

  撒魯爾並沒有如我所想送我回玉辰殿,走到一半,突發奇想,架馬帶我前往南邊獵場,我提出要回宮去換一身獵衣,他卻笑說,在南邊行宮可換,我冷汗淋淋地被一大群陌生宮女看著換了獵裝,回到南邊獵場,沒想到太子木尹也跟著追了出來,騎著大黃馬,在後面笑嘻嘻地跟著我們。

  這小子好似對我的辮子很感興趣,總是稱他的父親不注意扯我的辮子,我被弄煩了,正要發作,撒魯爾忽然在前方開口:「曾聽聞,江南張之嚴重陽佳節與夫人比賽射技,敗于夫人之手,驚為天人。」

  我淡笑道:「曲曲薄技,陛下謬贊,那日張大人酒醉失手,方才讓民女僥倖勝出,實在汗顏。」

  這是實話,那天我第一次引見悠悠給張之嚴,張之嚴色心一起,心頭一蕩,箭失了準頭,讓我從江南錢家手中搶到了販鐵權。

  「夫人太謙虛了,黔中盛傳,永業三年,君氏莫問曾以八百烏合之眾,奇裘昔日南詔猛將胡勇一萬之眾,一箭射斃胡勇,驚泣鬼神,傳為美談,可見夫人除了商道,猶善兵法。」

  大突厥可汗手下的情報網果然了得啊,我正要搪塞過去,木尹卻好奇地湊過腦袋問道:「父王,她明明是個女人,怎麼會是黔中抗暴的英雄。」

  「傻孩子,女人如何不能成英雄,你忘了皇祖母了麼?,」撒魯爾哈哈一笑,慈愛地抬手撫著木尹的腦門,「記住,永遠不要小瞧女人,就連女人的眼淚也不要小看,有時可會成為最可怕的武器。」

  我心中一動,木尹卻似懂非懂,過了一會兒,悶聲道:「兒臣只覺得女人都很囉索呀。」

  我和撒魯爾不由被兒童天真的戲言都逗樂了,就在這時,遠遠地帳幡飛舞,狼旗飄揚如海,阿米爾來報:「稟告陛下,女太皇與果爾仁葉護也到了。」

  「夫人可知,我突厥人蓋本狼生,人人善射,」撒魯爾笑道,「而果爾仁葉護更是我大突厥第一勇士,騰格裡賜福的最偉大的神箭手,以前朕一直想做一個超越果爾仁葉護的神箭手。」

  女太皇的輿攆緩緩行來,果爾仁身著戎裝,坐在高頭大馬一旁隨侍,一路上女太皇不時地俯低身,在果爾仁的耳邊微笑著說些什麼,花枝隨風迎動,狀似極親密, 果爾仁的灰色眼珠柔情湧動,不時低笑出聲,想想在紫園裡滿面陰冷的剛鐵,已然變成了繞指柔,暗中唏噓不已。

  微轉視線,卻見撒魯爾一雙酒瞳追隨著女太皇和果爾仁,面上掛著一抹深不可測的笑容。

  待得女太皇的輿攆到得跟前,撒魯爾上前行禮,果爾仁和女太皇身後的侍衛行了君臣之禮,撒魯爾微笑著一揮手,號角聲中,鮮衣怒馬的貴族開始興致勃勃地狩獵。

  記得以前非玨對我說過他那十三少年中屬卡瑪勒和阿米爾的文治武功最為傑出,早年的阿米爾對我一向不待見,可是卡瑪勒卻時常替非玨為尚在德馨居的我和碧瑩傳遞些應急之物,自然我對卡瑪勒好感頗多,他並沒有對我說話,只是對我微笑地一頜首,與我擦身而過。

  我策動我跨下的大黃馬踱到樹蔭下,遠遠看去,意外地發現撒魯爾,果爾仁和女太皇並沒有參與圍獵,似乎站在一起開一個會議,面色嚴肅地談論著什麼,我注意到阿米爾和卡瑪勒各自站在離主子微遠之所,兩人目光相交,微有閃爍。

  「你為什麼叫君莫問?」小屁孩木尹忽然在我身後問起,我這才發現他沒有去狩獵,我笑道:「這個名字不好嗎?」

  「你莫要小瞧本太子,我跟阿娜說漢語的,你那名字不就是不要問的意嗎?每次叫你的名字,都好像在嚷嚷『你不要問我』呀『你不要問我』!漢人取名字就是奇怪哦?」

  我一聽樂了,這小孩有意思:「木尹太子為什麼不去狩獵呢?」

  木尹搖搖頭,滿頭髮辮隨之亂搖,甚是可愛,然而那雙明亮的酒瞳卻散發著殘酷的發芒:「這太沒意思了,整天去打這些沒有武器的動物,要打,就要像阿塔一樣,在戰場上真刀真槍地去狩獵敵人,得到敵人的可賀敦和牛羊,把敵人做成殲敵石。」

  要死了,這麼小的小孩只想著搶女人,奪財物,整一個小犯罪啊。

  我溫言笑道:「太子的雄心壯志讓莫問欽佩,只是太子可想過,若要發動戰爭,要耗盡多少民財國帑,又有多少百姓會戰死疆場,多少無辜婦孺會流離失所,對那些您想狩獵的國家,又會造成多少傷害,騰格裡不也說過一分仁慈遠遠比過十萬的殘暴更易博取人心麼?」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