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
一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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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外面大雪翻飛,德馨居裡燃著不怎麼好的炭,也沒有足夠的燈油打燈,我最怕她累著,死活不讓她晚上縫,硬逼著她睡覺,可是半夜醒來,她還是在一燈如豆下認認真真地縫著那件粗布冬衣,在袖口那裡繡了一朵精緻的玫瑰,比紅樓夢裡的晴雯還晴雯,累了一整夜後,又發了高燒,我罵了她半天,可是她卻幸福地看著那冬衣,癡癡道:「二哥穿上一定好看。」 於是,第二天我踏著厚厚的大雪,給宋明磊送去那件冬衣,特別給他看那朵玫瑰,卻發現他並沒有如碧瑩滿心希望地那樣開心,甚至沒有穿在身上,我氣著問他為什麼不穿,他淡淡說袖口的花紋太女氣,穿出去讓人以為是斷袖,然後他硬塞給我讓我給碧瑩拿去改改,我憤憤地奪了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又想,碧瑩看了,氣傷心是小事,主要是怕這個丫頭肯定還會頂著高燒再給他宋明磊半夜挑燈去改,反正任何事只要同宋明磊沾上邊的,這丫頭就會犯瘋魔,還不如我拿去自個兒拿去她改改吧,於是我躲到于飛燕的東營,當著于飛燕和錦繡的面把個沒有良心的宋明磊罵了半天,那時的錦繡還哧笑我操那麼多心幹什麼,純屬吃力不討好,于飛燕只是老好人地給我遞上茶水,坐在我旁邊看我一個人發彪,不敢插嘴,我後來在那裡把玫瑰花改成了一隻SNOOPDOG,心中暗罵他還不SNOONPDOG,純一個狼心狗肺,于飛燕看了卻愛不釋手,連說要問老二把這件冬衣給換過來,錦繡也說這個花樣特別,我的心情才好一些,然後又給宋明磊送去,他還是在老地方等我,雲淡風清,好像知道我會如他所料,改完乖乖送來,我冷著臉往他懷裡一塞,咬牙切齒道:「我告訴你,碧瑩雖替你改了,心裡可生氣了,所以從此以後你可不准在她面前穿上這件冬衣。」 宋明磊那時凝注著那SNOOPDOG半天,我自然心虛地在雪地裡不停蹦來蹦去地取暖,搓著雙手。 半晌他卻綻出一絲暖暖的笑意,把自已的手套脫下來,掛在我的脖子上,一邊替我哈著氣搓著雙手,清澈的雙瞳晶晶亮:「你且放心,我一定好好藏著。誰也不給。」 當時的我有點發毛地想,這小子怎麼搞得跟海誓山盟似的,又氣他這樣不珍惜碧瑩的心血,只是冷哼一聲,從他的手裡抽出手來,傲然一甩辮子,仰頭就走,走了很遠,又忍不住悄悄回頭,卻見皚皚大雪中的少年,頭上身上沾滿了落下的白雪,凍得臉都青了,卻還是維持著老樣子,手捧著那件冬衣遠遠地含笑看我。 宋明磊再沒有穿那件厚冬衣,只是掛著件老羊皮坎肩,凍得鼻子通紅也面不改色,碧瑩自然每次都心疼地問那麼冷的冬天,為什麼不穿上她為他縫補的冬衣,我沒敢看宋明磊,只聽他淡淡淺笑:「最近武功有小進,只當練耐力,不穿也無妨。」 碧瑩眼淚汪汪地,好像受凍的人是她,我也後悔了,心想還是去找宋明磊說幾句軟話,讓他穿上吧,別這樣受罪了,可惜還沒來得及開口,他的身上卻多了一件原非煙相贈的雪狸冬襖,無論他走到哪裡,總能接到人們向他投來的豔羨和嫉妒的目光,然後他到我們這裡來的機會越來越少,碧瑩的目光也越來越暗淡。 我在心中輕歎著,明晃晃地水晶珠簾旁倩影微動,清脆地好似一曲天賴,我轉身,碧瑩的描繪精緻的臉出現在我的視線內。 我緩緩地下跪,要給她行禮,她小走幾步過來,扶起了我,讓我有點驚訝:「木槿,你快起來。」 我抬頭看她,她看著我,眼角有淚流出,顫聲說道:「木槿,是我碧瑩啊!」 我狐疑地看著她,輕輕笑了:「民女君莫問見過大妃娘娘。」 仍是不顧她,慢慢跪了下去。 西洋擺鐘鐺鐺地響個不停,此時是上午十點,我淡淡地看著地面,腦中想著的卻是拉都伊死時說的話。 只聽她輕輕歎了一口氣,離我遠一些坐定:「夫人請起。」 我中規中矩地站了起來,她讓我在她身邊坐下,她拉著我的手,我看著她身後的香芹。 「你被我昨天嚇著了吧,」她低低說道,看了一眼香芹,笑道:「木槿別怕,香芹現在是我的妹妹了,不是我們的敵人了。」 「香芹,你先下去一會,幫我守著。」她說了一句,香芹似乎想說什麼,但看看碧瑩的臉色,終是黯淡了目光,低頭諾了聲,走了出去。 屋中只剩我們倆了,鐘擺答答地響個不停,我的手被她抓著有點出汗了,微微想抽出來,她才慢慢地放了手,但也不說話,只是一徑看我,而我卻只是看著那幅百鳥朝鳳圖,垂目問道:「不知大妃娘娘如民女前來,有何吩咐。」 「你這些年過得好嗎?」她低低問道。 我抬眼看她,她的眼睛用炭筆向眼角斜飛畫著,顧盼生姿,我澀澀地笑著:「多謝大妃問候,莫問這幾年過得很好。」 我指著那幅圖說道:「這幅織品是大妃娘娘繡得吧,那底上的絲緞是民女上次送給陛下的樣品,民女記得陛下說有一個愛妻最愛刺繡,想來是說娘娘。」 她美麗的臉紅了,空氣也有些局促,過了一會,她笑著說道:「聽說你有了一個女兒,今年八歲了吧。」 提起夕顏,我不由得露出一絲無奈的微笑,點了一下頭:「夕顏是個調皮鬼,帶她可煩著哪。」 我長歎一聲,心想不知何時才能見到她,我想她想得心都疼了。 「我的兒子木尹今年六歲,是大突厥的太子了,」碧瑩接著說道,似乎對孩子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不再逼著我認親,她微微笑了,「女兒阿紛五歲,很害羞,不像木尹,整一個小淘氣,跟他的父親一模一樣。」 她的面上滿是眼中閃著為人母的驕傲,我看了看他微籠的小腹,想著昨夜有一個母親死在地宮的怪獸嘴中,微笑道:「幾個月了?」 她的臉色忽然沉了下來,有些傷感地說道:「四個月了吧。」 她描繪精緻的眼中慢慢蓄滿淚水,我一怔,她忽地伸出青蔥玉手,抓住了我的貼到肚上,哽咽道:「木槿,你恨我吧!」 我的眼睛也濕了起來,仍是勉強笑道:「大妃娘娘說的,莫問不懂,一點也不明白,」我淡淡道:「不過,我以前一直以為我的結義三姐死在戈壁沙漠。」 她淚眼朦朧地看著我,我笑笑:「好在她活了下來,我的朋友也活了下來,」我看著她有些迷離的眼,笑道:「這樣多好,他們倆……他們倆活了下來,這對我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碧瑩卻忽然哭了出來:「你不要這樣說,你其實心裡是恨我的吧,你要罵就罵我吧,我心裡一直想著你暴屍荒野,而我卻享盡榮華,搶了你最愛的可汗。」 「大妃娘娘,」我的眼淚也湧了出來,很想同她擁抱,還像小時候那樣,大聲罵她幾句,然後兩個人抱起來流一缸子的眼淚,可是昨夜的噩夢,還有樹母神下的她的眼淚…… 我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以前的碧瑩雖然心高氣傲,卻不愛在人前哭,哪怕在我面前,受了委屈也總是捂著被子偷偷落淚,老被我把她給硬揪出來,心疼地勸個半天,可是現在的她幾乎有一半時間都在人前流淚。 那種流淚不再是病美人似的,青黃不接的那種孱弱,而是讓騷人墨客們為之吟詠於世的一種美,稱之為梨花帶雨,然後卻更似乎是一種外表柔弱的偽裝,如同鱷魚的眼淚。 也許這個亂世,這個後宮,只要活下去,就必須要改變,如同我變成了更荒謬的君莫問。 這時一個嫩嫩軟軟的聲音傳來:「阿娜,阿紛想去找哥哥玩。」 我們回過頭去,卻見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咬著指頭站在門口,香芹和幾個侍女站在她後面,狀似恭敬。 我的目光停注在那個花姑子身上,心上不停地發疼,碧瑩有些尷尬地咳了一下,輕輕一招手,小女孩就蹬蹬蹬地跑過來撲進碧瑩的懷抱,仰起紅撲撲的小臉蛋親了她一口,碧瑩溫柔地看著她笑了。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夕顏還有希望小學的學生們,心裡暮地一酸,碧瑩把小女孩轉過來:「來,叫姨媽。」 小女孩把小小的指頭放在嘴裡咬著,兩隻大眼睛撲扇扇地看著我,紅著臉半天沒有說話,碧瑩在旁邊不停地輕聲哄著,阿紛的臉越來越紅,最後把小腦袋躲進碧瑩的懷裡,時不時地又伸出來,偷偷看我,把我和碧瑩都逗樂了。 「什麼事如此好笑啊?」一個低啞性感的聲音傳來,我們還未回頭,阿紛快樂地掙扎著小身子,用細軟的聲音叫著:「阿塔。」 阿粉掙脫了碧瑩,搖搖晃晃地跑到一個健壯的身影下,滿面歡樂地抱住撒魯爾的小腿,仰頭嗲嗲地叫著:「阿塔,阿塔。」 撒魯爾的身後跟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七八歲的樣子,錦衣長袍,髮辮細結,酒瞳似火,一邊同碧瑩行著禮,喚著阿娜吉祥,一邊卻歪著腦袋細細打量著我,乃是突厥太子木尹。 撒魯爾一把抱起了阿紛,用突厥語說道:「今天怎麼不來找阿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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