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一五八


  只可惜,這世間情字又有幾人能堪破呢。

  我轉身往自己的營帳走去,卻聽一人問道:「喂,波同大人,你那個玫瑰叫啥名字,不會叫珊珊吧。」

  一陣哄笑聲中,卻聽波同驕傲地說道:「你們這些個大理蠻子,她怎麼會叫這樣庸俗的名字。」

  他吊足了眾人的胃口,終是傲然而深情地說道:「她的大名叫熱伊汗古麗,火拔家的第一美人,」他想了想,雙頰浮起一絲紅暈,「不過我還知道她的小名,因為我不止一次聽到我那偉大君主叫她木丫頭。」

  我猛地停住了我的身形,那一聲木丫頭如鋼針紮進了我的心上。

  木丫頭,木丫頭,怎麼會是這個名字?非玨不是忘記了以前的一切嗎,為何,為何他最愛的妃子卻有著這個名字呢?

  我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了起來,直到齊放在身後低低叫了數聲,我才醒悟了過來,如風一般轉過了身,推開了齊放,跑向那堆士兵,一下子跨篝火,來到波同面前,努力抑止住自己顫抖的聲音問道:「你且再說一遍,撒魯爾王的第一寵妃,她的小名叫什麼?」

  所有人一驚,看到我齊刷刷地跪了下來,都偷眼瞧著那個波同,波同被我嚇得連行禮都忘了,只是怔怔地看著我,然後情急之下,臉漲得通紅,然後冒出一連串突厥語,好像是在說我什麼也不知道之類的。

  「夜深露重,請娘娘回營帳吧。」身後傳來蒙詔的嘆息,我也慢慢冷靜了下來,看著蒙詔的悲憫的眼,他是在提醒我是段月容的人吧。

  波同終於額頭伏地,我也黯然垂下了眉眼,只是無聲地轉過身,不看蒙詔一眼,進入我的營帳。

  齊放跟了進來,為我倒了一盞酥油茶:「主子先喝杯茶,壓壓驚吧。」

  我輕輕揮了揮手:「小放,非玨沒有忘了我,又許是沒有全忘了我,可是卻被人利用了,他以為那個女子是我。」

  我沒有目標地盯著帳簾,腦中滿是櫻花雨中那微笑的紅發少年,不由自言自語了一陣,這才發現齊放滿是怛心地看著我,我說道:「小放,我要去西域,一定要去!」

  「我勸主子還是不要去,」齊放咳了一聲:「主子,香凝來信說,西突厥攻下了東突厥了,緋都可汗為了報復,將摩尼亞赫一族全部趕到鄂爾混河活活淹死了,旦凡是同摩尼亞赫扯上一點關係的,無不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最好的也是淪為奴隸,苟活於世,將如今兵荒馬亂,城門封閉之際,實在不是進城的時機,不如等幾日通關再說吧。」

  我渾身的力氣仿佛抽幹了,口中喃喃道:「也罷,終是我負了他。」

  我的身子晃了兩晃,齊放趕緊扶住我,急著要喚醫生進來,我一擺手,那止不住的疲倦湧上心頭:「小放,我累了,你也下去歇息吧。」

  齊放欲言又止,輕輕扶著我倒在羊毛氈毯上,我緊緊裹著毯子抱著自己,他守在我身邊良久,直到以為我睡著了,才輕輕歎著氣走了出去。

  那一夜下半夜,天忽然陰了下來,悶悶的雷電之後,大雨傾盆而下,沖刷著草原大地,風雨之聲大作間,往事隨那閃電驚雷,一遍一遍地在腦海中沸騰。

  好餓,我深一腳,淺一腳地慢慢走在河沿邊上,肚子又咕咕叫了起來,昨天碧瑩的病又犯了,我今早起晚了,周大娘生氣了,吩咐廚娘不給我那一份,我可以不吃,可是碧瑩都咳得兩天水米不進了,說什麼也要吃一點啊,怎麼辦,趙先生這幾天不進園子,大哥和二哥也到山裡去集訓了,錦繡又好像去執行什麼秘密任務了,怎麼也找不著人。

  怎麼辦,我得弄些東西,我的頭暈暈的,渾身一會兒冷一會熱的,其實我也兩天沒吃的了,怎麼辦,我和碧瑩都會死嗎,死在這個破舊的德馨居嗎?

  我的腳絆著一塊石頭,一下子摔了個狗啃屎,我喘著氣,爬了起來,可是一個咧跙又摔在地上,我的悲傷伴隨著絕望,終於嘶啞地放聲痛哭,我難道要在這個破時空裡的這個破原家活活餓死嗎?

  我要回到二十一世紀,我不要在這裡,不要。

  我哭得傷心,卻聽到一個有些猶豫的聲音:「呃?你不是那個木丫頭?」

  我抬起哭得滿是泥巴淚水的大花臉,隔著淚眼,卻見一個英挺的紅發少年彎著腰,迷著眼,使勁看著我:「你幹嗎躺在泥巴裡,你在號什麼呀?」

  我號???

  我哭得更傷心了,坐起上半身,一邊抹眼淚,一邊泣聲說道:「誰沒事躺在泥巴裡,我快餓死了,我為我自己哭靈不成嗎?」

  想想自己兩世記憶的主,結果是死在泥巴裡,還是給餓死的,更是泣不成聲,我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只是不停連哭邊說,我漸漸哭完了,眼前哪裡還有紅發少年的身影,我吸了一口氣,拿袖子擦了擦臉,扶著旁邊的矮小的植物,好不容易站起來。

  忽然一陣風吹過,卻見眼前又多了一個紅影,他一手技巧性地拿了一疊比他的臉高出一截的大面餅,另一手手搭涼盆左看右看,口裡還不停地叫著木丫頭,木丫頭。

  我愣住了,卻見他噔噔噔跑到對面的大槐樹前,認真地說道:「你莫要哭了,這是我們家鄉的囊餅,你能吃麼?」

  「不愛吃麼?」他皺著眉頭等了一回,歎了一口氣:「你們中原女子真嬌氣,那你再等我一等,我到紫園的廚房裡給你拿點吧。」

  說著轉身就要走,我一急,又哇得大哭了起來,他這才驚詫地回頭看我。

  那一天,我顧不得任何禮儀,坐在泥巴堆裡第一次吃到玉北齋的囊餅,原非玨就抱著膝蓋,蹲在我旁邊,他一動不動地微笑著看我把一大張餅吃完,唯有那一頭紅發隨風張揚如春風拂面。

  「現在不餓了吧?」原非玨開心地說著,我訕訕地打了個飽鬲,臉紅了起來,他聽了直把那雙酒瞳笑彎了起來,等我站起來的時候,我這才發覺我的腳麻得走不了路了。

  正焦急間,原非玨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陣,然後一點也沒有架子的在我面前蹲了下來:「快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不行的,給周大娘還有別人看到……」我的話還沒說完,非玨早已從背後拖過我的手臂,直起身子,向前走去。

  「我身上髒,玨四爺。」我混身都是泥巴,我還兩天沒有洗澡,都有味了,連我自己也聞得到。

  他微側頭,懶洋洋道:「沒事,反正我也看不見。」

  那語氣有些柵闌,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抽痛了:「玨四爺,你我主僕有別……你快放下奴婢吧。」

  「你們女人真是囉嗦,果爾仁說得對,女人果然是禍水。」他很認真地回頭對我說道,「一回子就到了,就別嘮裡嘮叨的了。」然後走向一條往德馨居完全相反方向的路。

  非玨,非玨,那年抽花籤子,你的命數是香夢沉酣,現在我終是明白了,你當真進入了你的夢境,那你的夢中可有我,可有當初的誓言?

  你說過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會認得出我的,然而為何你卻見面不識,只空餘我獨自帳然悲辛?

  非玨,你是氣我身上有了生生不離,還是你猜到了我心裡有了非白,所以故意來氣我的嗎?

  ……

  櫻花雨中,非玨向我走來,還是少年的模樣,酒眸滿是深情:「木槿,我終於看見你了,原來你長得好美啊。」

  我向他奔去,他卻目不斜視地穿過我的身體而去,走向一個美麗的身影。

  我肝腸寸斷,追著非玨,唇上卻一痛,睜開了眼。

  一雙紫琉璃一般燦爛的雙瞳近在咫尺,那寒光湛湛卻又似隔著天涯萬里。

  「看來,我驚撓了夫人的春夢啊。」段月容坐在我的身邊,一手支額,一手扶弄著我的唇,滿臉冷笑。

  段月容的烏髮同一身黑甲一色,微有淩亂地披在肩上,有幾縷髮絲掠過他那刀痕累累的胸鎧,輕輕飄垂到我的額上,亦染著幾滴森森的鮮血,映著幽冷蕭殺的紫瞳,似是剛從地獄戰場下來的修羅一般,那濃重的血腥味和著風塵漫在空中,而他手上的覆甲滑破了我的唇,那甲上的血連帶著我唇上的血也湧進了我的口,只是一片苦澀咸腥,根本分不清是我的,他的,還是他在戰場上殺死的敵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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