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一四九


  好苦,多像那孟婆湯的味道啊?

  我忽發奇想,如果孟婆再一次站到眼前,如果我喝下那一碗孟婆湯,便會忘記這二世所有的痛苦,然後也會忘了非玨和段月容,還有非白……那時我會像那些不肯投胎或是執著於前世的鬼魂一樣,拒絕喝下那孟婆湯呢?

  我恍惚地想著,卻見眼前的年青人沉沉地看著我,原來竟是張之嚴為我端來了藥湯,我苦笑一下,咽著血絲笑道:「確然,西安原閥年兵強馬壯,禮賢納士,治家有方,這幾年裡以義旗之名收復數地,攻回京都,必不久矣,以莫問觀之,確有帝王之相,若兄長真要打破這三國南北朝的局面,莫問以為聯絡原家,比之聯合竇家,勝券多之數倍。」

  張之嚴身上的瑞腦香熏得我直在那裡喘著氣,我定定地看著他,他慢慢說道:「永業七年,我與原氏對絕一年,死傷無數,我之所以敢放心對絕,是因為我和我的暮僚都相信那年漢中大旱,原氏撐不了多久,連原氏也以為撐不下去,直到一個神秘的穆姓商人為原家捐了將近百萬量的糧草,方才解了宛城的危機,我尋訪多年,才發現那個穆姓商人是你的一個手下。」

  我一失手,藥碗墜落,摔個粉碎。

  張之嚴不虧為天下有名的諸侯,俱然還是查到了我的頭上,那個穆姓商人穆宗和是我讓齊放秘密安在山西安排的探子,連段月容都不知道,宛城之變時,原家已經撐不下去了,甚至在軍中煮大禍,烹煮餓死的百姓屍首以撐戰事,其實帶兵的正是非白,我終是暴露了穆宗和,令其假裝是踏雪公子的崇拜者,而捐出所有家當,解了原家的宛城之圍。

  然後我又讓穆宗和回到了江南某處安享晚年,前幾天齊放說他突然失蹤。

  我平靜了下來,輕輕推開張之嚴:「兄長現在意欲何為呢?」

  張之嚴雙目如炬地凝注我許久,問道:「你又究竟是誰?」

  我回看了他半晌,淡笑如初:「我是誰?兄長,我不過是一商人君莫問,也是一個快要踏進棺材的短命鬼。」

  張之嚴的面色沒有任何驚訝,可見他的那些名醫將我的身體壯況告訴他了,他複又站起來,沉聲道:「太子在何處?」

  「兄長所說的,莫問著實不知。」

  「然而你與殷申,竇亭將太子帶出昭明宮,藏匿在我的屬地,安敢欺瞞於我?如今西安原閥前來,分明是想接太子回西安,好讓原家挾天子以令諸侯?這些年,試問你打理這些君氏的產業,我如何不是幫襯著你,若沒有我,你還有你那主子,會逍遙到今日?莫問,你這樣待我,如何不傷人心。」說到最後幾個字,他眼中的恨意迸出,灼灼盯著我。

  我掙扎著爬下床,跪在他的跟前:「兄長對莫問大恩,莫問從來不敢忘懷,莫問這裡沒有太子,兄長如若不信,盡可使人搜府,上天可鑒,莫問實在沒有引原家前來。」

  就在我快要昏厥時,一雙手打橫抱起了我,將我放回床上,我喘著粗氣地看著張之嚴,張之嚴卻一徑瞅著我:「你打量著我不敢搜你的府嗎?」

  我輕搖著頭,張之嚴厲聲道:「來人。」

  一個混身盔甲的士兵湧入,肅然道:「太守吩咐。」

  張之嚴說道:「包圍君府,搜察要犯,不能走一隻蒼蠅。」

  我強忍心中的翻騰:「兄長何必要苦苦相逼呢?何故定要找出個太子,讓江南百姓寢食不安?」

  張之嚴微微一笑,眼中的睥睨陡顯:「天下既亂,群雄逐之,我張家雄據稱霸江南久矣,根基已深,我既是張家男兒,自然是擁太子打回京都,與竇原兩家共同逐鹿中原,實現家族的宏圖霸業。」

  我怔怔地看著他一會,驚覺他抱著我有些不妥,卻聽他看著我的眼睛,柔聲道:「莫問以為兄長當真敵不過竇原兩家嗎?」

  我輕輕搖頭:「大哥,莫問以為你不適合爭霸天下。」

  他臉色一冷,將我輕放在床上,輕嗤一聲:「你雖能在商場如雨得水,卻終是個長髮短見的女子罷了,同玉華一樣……大丈夫既橫刀立馬,當有一番作為,豈是你等女流之輩所解?」

  我冷冷道:「兄長莫要混淆視聽,莫問明明是個男人。」

  「好,大男人,敢不敢前往我府上住上一段時間?」

  卻見他口上雖滿是調笑,眼神卻是深不可測,心中立時一動,這個張之嚴是要利用我來對付非白和原家吧,我淡笑:「兄長美意,莫問莫敢不從,然身有頑疾,恐傳給府上,何況莫問聲名狼籍在外,驚擾了內眷,更是死罪,張兄還是讓莫問在府上休養吧。」

  張之嚴拂袖一笑,掀起一陣銳腦香間,他雙坐在我的身邊,對我風流一笑:「永業七年你我相識,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個女子了,彼時不過以為你想利用玉華接近於我,好方便你的生意,只是相識越久,越發覺得你不簡單,這幾年,你捐錢放糧,鋪路造橋,不但助我東吳度過數次天災,也為我同竇家的戰事裡海投了銀子,現在想來不過是為了踏雪公子。」

  我看著他依然波瀾不驚:「兄長今天說得話真是越來越奇怪了,莫問越發聽不懂了。」

  他輕歎一聲:「莫問,你終是心中不信我,」他看向窗外燦爛的陽光,忽然吟道:「眾裡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欄柵處。」

  「踏雪公子真是個有福之人。」他站了起來,再不看我一眼,走出了屋子。

  卻聽外間,軍隊的步伐整齊地踏來,我掙扎著,爬下床,小玉已經滿面驚慌地過來攙住我:「先生,這可怎麼辦,張太守的人在咱們府上到處搜呢。」

  我喘著,稱無力的倒下時,在她鬢邊俯耳道:「小放去辦了嗎?」

  小玉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亦輕聲道:「先生放心,師傅已將太子和小姐從暗道接出府了。」

  我暗松一口氣:「扶我去學校那裡。」

  「先生莫要折騰了,先養病要緊。」

  「不行,太守現在還不會拿我怎樣,可是軍隊在府裡搜,會驚嚇著孩子的。」

  小玉拿我沒辦法,就給我稍微收拾了一下,讓豆子背我到希望小學那裡,卻見一片孩子的哭聲,張之嚴冷冷站在那裡。

  一大群孩子向我哭著撲過來,我心中不忍,只得轉過身對著張之嚴道:「兄長,這些孩子都是莫問一路上帶回來的苦命人,請兄長放過他們吧,要抓就抓莫問吧。」

  「夕顏呢?還有你那個所謂的小侄呢?」張之嚴問道。

  「不巧,前幾日回黔中老家了。」

  我冷靜以對,張之嚴隱隱額角有青筋暴跳了幾下,走過來,輕輕一歎:「我實在沒有辦法了,莫問,看來你還是要到我府上來坐坐啊。」

  這時忽然一個士兵拖著兩孩子過來,他手中抓著的那個男孩神情倨傲,另一個女孩子則死死抱著他的腿,那個士兵高叫著:「太守,小的在後院的古井裡發現藏著兩個孩子,這個男孩子懷裡還有這個。」

  早有人往張之嚴手上遞上一物,張之嚴雙目一亮:「果然是玉璽。」

  他又叫了一聲:「伍仁?」

  我的家人中立刻抖著身子站了出來,一看到我的眼神立刻垂了下去,只是抬起頭看了那個孩子一眼,然後跪在地上,對張之嚴說道:「稟大人,這個孩子正是那個叫黃川的表少爺。」

  我冷笑連連,睥睨道:「伍仁,你賭債難還,妻離子散,女兒被拐,是誰替你還了賭債,是誰替你贖回了賣到青樓的女兒,還助她嫁給鄰村的趕牛人,而你便是這般回報於我的?」

  那叫伍仁的中年人漲紅了臉,悶聲向我不停地磕頭,張之嚴卻對我一笑:「莫問,你也莫要怪他,他既是個賭鬼,於是又染上了賭癮,這回是為我所救,自然是為我所用了。」

  他對那個男孩施了一禮,朗聲道:「江浙太守張之嚴護架來遲,罪該萬死,請太子隨卑職回府,共商大計。」

  那個男孩冷冷道:「你認錯人了,張太守。」

  張之嚴不答,只是吩咐道:「還不快請太子回官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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