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一一三


  月光下,一雙紫瞳幽深莫測,如剛才的貓頭鷹一般發著幽幽的亮光,我又嚇得倒退三步,定了定神:「你到這裡來幹嗎,夕顏呢?」

  他微轉身,天人之顏沒在月光的陰影下,令我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聽他淡淡道:「晚上起夜才發現你不見了,便出來尋你,我把夕顏交給牛哥二嫂了。」

  我懷疑地看著他,他卻一聲不響地看著我,我清了清嗓子,挺胸答道:「我出來洗個臉罷了。」

  他點點頭,不再搭理我,只是一個人轉身往家的方向走去,我暗嗔一聲,跟了上去。

  兩人無聲地走在回去的路上,月光將我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一路上青葉野花暗香浮動,淡淡襲來,蟲鳴之聲交織,山間潺潺地溪水聲淙淙傳來,伴著生動的蛙鳴,仿似一首溫婉動人的小夜曲,我的心又開始鬆弛下來,人雖然走在路上,心卻有些醺醉地昏昏欲睡,這是很久沒有出現的感覺。

  這時,一陣琴聲輕輕地飄來,段月容停住了腳步,我險些撞上了他。

  我驚醒過來,段月容凝神聽了一會,輕輕一笑:「這是布仲家的男子在彈月琴,尋心上人。」

  「他的琴彈得挺好聽的。」我聽了一會兒,老實地點頭說道。

  段月容瞥了我一眼,拉著我在一棵大樹下,坐了下來。

  他對我一笑,我敏銳地捕捉到他紫瞳中一閃而逝的邪氣。

  卻見他信手摘下一枚柳葉,放在嘴上吹了起來,那柳葉吹出了同月琴一模一樣的曲子,然而葉哨輕脆尖削,似是女子多情的嬌吟,和著那穩健月琴,甚是動聽。

  一曲奏罷,月琴聲停了下來,段月容趁這個當口,曲子忽然一變,竟然吹出一支長相守來,他的紫瞳滿是挑釁,然後向我瞟來。

  長相守是所有古曲中韻律最難掌握的曲目之一,在暗宮和梅影山莊的長相守又比普通的長相守多了一絲雄渾的悲壯,多加了鎖音的機關,甚是難懂,而段月容只聽了一遍,便在地牢中吹了出來,現在他吹出的葉哨不過是尋常的長相守,然而那委婉纏綿之意,絲毫不差,我不得不承認,可能除了非玨以外,能被世人稱公子的人,在琴棋書畫方面,的確都有兩下子。

  段月容深深地凝視著我,那首長相守漸漸吹得柔和起來,

  我的心神一動,往事猛地襲來,眼前滿是那白衣少年,天人般地一顰一笑,西楓苑裡他手把著手教我彈長相守……

  我粗壯的蘿蔔手連連彈錯,素輝在哪裡乾著急,嚷嚷著木丫頭是朽木不可雕也,謝三娘拎著他的耳朵出去了,梅園裡只有我和他,他對我淺笑著,拿著汗巾為我擦去滿頭汗水,安慰我不要急,慢慢來,那雙鳳目滿是柔情……

  月光下,月琴聲再一次響起,我從回憶中驚醒了過來,這次彈的卻也是那首長相守,一琴一葉相和,委婉動人,卻又夾著一絲異族的火熱情懷,段月容看著我愈加柔情起來,我仿佛也有些醉了,眼睛不由自主的半合半閉了起來,過了一會兒,那琴聲似乎近了,琴聲也慢慢有了更纏綿的情感,段月容的眉頭一皺,停了下來,我的醉意一下子被打斷了,睜開了眼,不解地看著他。

  段月容的臉上似笑非笑,低聲道:「壞了,那彈月琴的傻子,信以為真了,前來尋相好的了。」

  啊?這是來真的?我目瞪口呆中,段月容已拉起我飛奔起來,後面傳來腳步聲,那腳步聲漸漸近了。

  「這可壞了啊?」段月容口中直嚷著糟糕,臉上卻寫著興奮,滿是一種做了壞事得逞的愉悅和自豪,我暗想此人實在是變態得緊。

  我們轉眼來到一棵參天大樹跟前,他指指上面,然後拉著我一起飛快地爬上去,我們躲在一根枝幹上,他拉近我,溫熱地氣息吹在我的脖頸間,我自然推開他,低聲說道:「你別那麼靠近,你沒事幹嗎瞎摻和人家談情說愛,都怪……」

  他卻一下子攬著我的腰,緊緊貼近了我。

  此位仁兄,可能很久沒做壞事了,難得騙了人家,他笑得邪肆而興奮不已。

  我大驚,正要打他,樹下卻響起那首月琴版的長相守。

  我們低下頭,卻見一個高大的影子在樹下一邊彈著月琴,一邊東張西望地轉悠,那是一個穿著布依族服裝的青年,月光下看不清面容,他彈了一會兒,停了下來,似乎有些失望。

  這時後面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多吉拉少爺,首領要你回去,好像寨子裡有大事了。」

  我的心一動,多吉拉?這個名字很熟啊?

  轉念再一想,是了,是上次那個野雁風波中的布仲家首領的兒子,我正思忖間,那個多吉拉歎了一口氣,又四處看了看。

  「少爺,您在尋什麼哪?」

  「幫我去查查有哪家姑娘吹葉哨特別好的。」

  「喲,少爺,那可難了,這幾個山頭裡,不光咱們布仲家的,苗家土家的會吹葉哨的姑娘也不少呢,就連那君家寨的漢人裡,好像也有幾個姑娘會吹呢。」

  「應該是個漢家女,那首曲子不是這裡的……」多吉拉沉默了一陣,輕歎一聲:「咱們先回去吧。」

  兩個人漸漸地越行越遠了,我感到段月容渾身的肌肉鬆弛了下來,我看著他:「你幹嘛耍弄人家?」

  「哼!」他輕嗤一聲:「誰叫他那麼蠢,這就是為什麼只有我們白家才能富有南詔,而不是他布仲家的。」

  我撲哧一笑:「你這人倒也真絕了,連吹個葉哨,對個情歌什麼的,都恨不能同爭奪天下搞在一起,這是哪門子的歪理啊。」

  他本待強辯,忽然看著我的笑臉有些發呆,我這才想起他的手還在我的腰間,我正想挪開他的手。

  月色朦朧,灑在他的臉龐,在他的身上籠著一陣迷迷濛濛的煙霧,他的紫瞳閃著星輝,迷離地凝視著我,一刹那間,我神為之奪,魂為之攝,終於明白了為何人稱其為紫月公子,月光下的他,比之月光竟然毫不遜色,如果不是他在我腰間的灼熱感提醒著我,我幾乎要被他的美麗所迷醉,以為他是月宮裡的天人下凡了。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沉重的鐐銬無法奪去他邪魅的一絲一毫,地府的淒迷亦無法遮掩他攝人的光采,更何況是現在,醉人的月光下,他如此溫情脈脈地看著我。

  他的臉離我越來越近,紫瞳在我的臉上逡巡著,他那纖長的手指在我的臉上輕輕撫摸著,替我悄然拂去一綹青絲,然後慢慢地沿著我的臉部的輪廓,滑過我的肌膚,停留在我的唇上,他的手指輕輕描摹著我的唇形,然後他的紅唇慢慢地貼向我的唇上。

  事實再一次驗證了,老天爺是很不喜歡段月容的。

  就在他的唇貼上我的唇那一刹那,我們坐著的那根樹枝猛然斷裂。

  我猛一驚醒間,我們倆人已跌坐在樹下,大樹間有幾隻小鳥被我們驚飛了起來,我的頭上滿是樹枝,段月容的腦門上還誇張的頂著一個破鳥窩。

  我清醒了過來,暗罵一聲,花木槿,你昏頭了,竟然為段月容的美色所迷,我急急地站起來:「快回去吧,牛哥二嫂都睡了,老是麻煩人家做免費保姆不好的!」

  我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沒敢偷看段月容的面色,只知道他沒有立刻爬起來跟上我,好像只是坐在那裡,沒理會頭上的破鳥窩,默默地看著我離去。

  我先趕到牛哥二嫂家接回了夕顏,等回到家裡,段月容已經上床睡下了,我松了一口氣,就抱著夕顏在桌上混了一夜。

  然而那一夜我分明聽到段月容在大床上翻了一夜。

  §第三十五章 花淚傷月魂

  永業三年六月初六,由於戰亂四起,錦城竇氏與西安原氏忙於西南之戰,東庭王朝沒有大規模地舉辦六六文會,只有為數甚少的幾個文人大儒參加了洛陽詩會。

  詩會上,以周朋春為首的五個年青人,以詩諷時,痛駡了竇氏篡權,殘害皇室的社會現狀,三天之後,周朋春一夥書生立刻以妄議朝政被捕下獄,因為這個周朋春是陸邦淳的弟子,所以清流一派力保之,至此竇氏便將迫害的矛頭指向了陸邦淳。

  六月初十,五十五歲高齡的陸邦淳在家中壽宴上被捕,家中被抄,以謀逆之罪下獄,獄中竇氏誘降陸邦淳,若清流一党能歸附竇氏,並為其疏導輿論,擁竇氏換朝,則可免家人死罪,陸邦淳在獄中怒斥竇氏無義,竇氏大怒,矯詔於天下,無情地迫害清流一黨。

  六月十一,陸邦淳不堪受辱,家人買通獄卒,遞上毒藥,自盡於獄中,陸氏一門流放嶺南之地,陸氏門生及清流一黨無不流放抄家,周朋春五人最後也以謀逆叛亂之罪斬首于市,史稱:洛陽五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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