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八一


  她猛地掰過我的臉,看向身後,花崗石徹成的通道在微弱的燭火下忽明忽暗,前方有長長的人影顯現,慢慢地自轉角處挪出一個人來。

  來人一身白衣似雪,身背一具古琴,手持烏黑鋼鞭,胸襟血跡斑斑如紅梅吐豔,面色冷峻,形容蒼白卻難掩其風骨如月駐中天,鶴立雞群,正是原家第三子原非白。

  我呆在當場,只能與他的鳳目深深絞視,再也看不到其他,他……他……他真地來了!

  原非白收回了目光,緩緩地雙膝跪倒,平靜無波地向那未亡人深施一禮:「小侄原非白見過姑母大人。」

  她果然是原家的人,她從後面抱住我,狀似親密地湊近我的失血的臉,在我耳邊輕輕笑道:「看,他來了,雖然他的身上流著一半卑賤的血,可他畢竟還是原家的男人,只要你還在他心裡,便會對你絕不放手,百般寵愛,可是一旦嫌棄你,卻任你漂流,不管你的死活。」

  她的聲音雖輕,卻仍然足以讓跪在那裡的非白一字不漏地聽到對他母親那一番污辱,非白的身軀微微一震,卻一言不發。

  「不要叫我姑母!我可不要那賤人生的孩子做我的侄兒,我也不是原家人。」原青舞鄙夷地對著非白笑了,盯著非白的俊顏道,「真沒想到你的腿好了,現在竟然能過來親自救你的心上人了。」

  她輕蔑地看了幾眼非白:「你長得好像那個賤人啊,難怪二哥這麼喜歡你!」

  非白的臉色煞白,卻依舊平靜地說道:「姑母多年未回家中,人事早已全非,現在又值竇賊竊國,南詔屠戮,黎明之際,將有大戰,如是即便躲在這暗宮,也難保平安,還請姑母大人隨同小侄去見父侯,父侯對您也很是想念。」

  原青舞哈哈大笑起來,仿佛聽到了這世上最大的笑話。

  大笑聲中,地道之中石屑紛紛落下,我的胸中一片難受,吐出一口鮮血,而非白的面色更白。

  「你的父侯要見我做什麼呢?」原青舞猛地甩開了我,我昏昏沉沉地趴臥在冰冷的地面上,艱難地喘著氣吐著血沫,他站在哪裡沒有動,鳳目卻緊緊盯著我。

  我仰起頭想站起來,卻感到背後忽然有人狠狠踩著我的背,於是我只能再次臉頰貼著地面,「他是後悔當年放我一條生路了吧。」原青舞的聲音從上自下傳來。

  「他殺了我的陽兒,逼走了明郎,害得我明家上下三百六十一口全部腰斬於市,我的公公和叔公們都被淩遲處死,卻不知他還有這好心?」

  「姑母大人的苦,小侄能明白,可是姑母的身上流著的亦是原家人的血,若對原家有恨,盡可對父侯報仇,若對小侄有怨,也可向小侄發難,只是您腳下的這個女子只是一個小小的婢妾,剛才小侄也聽到了姑母些許舊事,明原兩家,本是世代相好,七年前的恩怨,已是血流成河,如今何苦再濫殺無辜呢。」

  我看不見非白的表情,只是覺得他的聲音無限冰冷:「小侄就在此處,姑母要殺要剮儘管吩咐,只請姑母高抬貴手,放她一條生路吧。」

  「哼,要你這條賤命又如何?我要你打開暗宮!」

  「恕非白不能答應,這暗宮乃是原氏祖上重地,若非原家當家人之命,暗宮萬不能開啟,如今又值多事之秋,姑母既是在原家長大,又和父侯感情甚好,當知,這暗宮之人世代受命,守護紫陵宮,無論上面的原家如何興衰榮辱,無論改朝換代,只要沒有原家主人的魚符,每逢戰亂,便自動閉宮,他們斷不會讓入宮之人來去自如,姑母貿然前往,必有去無回,還請姑母三思。」

  「誰說要回來了?」她嘻嘻一笑,我暗自心驚:「我要去見明郎,我已經受夠了沒有明郎的鬼日子,」她明眸一轉:「你既然住在這西楓苑,便是未來的暗宮之主,身上定有進入的魚符,無非是沒有出來的罷了,安敢欺瞞於我?」

  她一提我的後領,將我抓起來,面對非白,好像是抓著一隻貓似的,非白的臉色蒼白如紙,他看了看我,又看向她,她手中緊扼我的脖子,我低吟一聲,原青舞冷冷道:「她身上頑疾纏身,冬寒浸身,加之連日苦鬥,耗盡血氣,本是大限將至,你若再遲半個時辰,恐是連她最後一面也見不著了。」

  「她既為你家老二作了替身,也算是有恩于你們原家,說什麼小婢妾,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口中的這個小婢妾是你的寵妾,她這條腿再晚些,恐也是救不成了,怎麼?為了她打開一扇暗門,也不願意?你當真要同你父親一樣無情無義?」

  「父侯若真是無情無義,當初就不會用一個女囚將姑母從刑場上換了回來,還任由姑母出言不遜,污辱原家。」

  「住口,賤種。」原青舞尖聲叫道,向非白一揮長袖,非白長鞭一甩卷向我,將我拉向他的懷中,可是那原青舞柔韌的腰肢一扭,抓住了我的傷腿,拼命向後扯,一時間我好像拔河賽中的繩子,被兩端同時使勁拉著,鑽心的痛從腿上傳來,我再也忍不出,慘呼了起來,非白滿面驚痛,終是不忍地放開了我,轉眼我又在原青舞的腳下。

  我蜷著身子,抱緊我的傷腿,心中憤恨如滔天的海水,為何我要遭遇這樣的痛苦,原以為落在段月容手中,應是最可怕的了,可如今卻是小巫見大巫。

  非白的臉陰沉無比,只是死死地盯著我,我的思緒瘋狂地走著極端,想起他賞的兩個耳光,想起他害我一身頑疾,想起他同錦繡聯手騙我,像貨物一樣轉讓我,禁錮我,利用我,想起他無情地阻止我同非玨的來往,對,一切都是他,如今一切的惡果還不是為了那原家和眼前的這個天使般的美少年。

  即使我再怎麼憤怒,即使我再怎麼痛恨原非白,當我只要稍微明智點,應當明白既便不開口求他救我,但也應理所當然地保持理智的沉默,然而我的汗如雨下,極度地痛苦中,我狂性大發,哈哈大笑道:「你這惡婦,上一代的恩怨,為何要扯到我的頭上,有種,你就去殺了原青江啊,憑什麼到這裡來折磨我,我告訴你,我根本不是他的心上人,我既然可以做原非煙的替身,當然也能做他心上人的替身,你根本就抓錯人了,他絕不會為你打開那個狗屁暗宮,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你這個喪心病狂的殺人犯,虐待狂,變態神經病。」

  我猛然向她撞去,原青舞翩然一閃,我頹然倒地,血流得更多,卻再也無力爬去,只能使勁地喘著粗氣,耳邊只聽非白厲聲一喝:「木槿,你別再說了,」然而那聲大喝到了最後卻是顫抖不已,「你……你莫要亂動。」

  原青舞卻在我上方歎了一口氣,滿含悲憐地說道:「多麼癡情的女子,多麼忠貞的婢妾,原非白,看她是多麼愛你啊,為了你情願死在這裡了,而你卻是如此的鐵石心腸。」

  說罷,陰惻惻地放聲大笑起來,我感到非白的視線絞在我的身上,他一向沒有波動地聲音裡出現了一絲不穩,「姑母……小侄的身邊只有進入的魚符,」非白掏出一片魚形的紫玉符,遞上前來,「請姑母將她還給我,我也好給姑母帶路。」

  原青舞的長袖一揮,非白手中的紫玉魚符已落在她的手中,她急切地撫摸著那巧奪天工的紫魚玉符,細細看著,然後綻出一絲笑容:「不錯,的確是進入暗宮的魚符,哥哥果然將暗宮託付給你了。」

  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從地上拋了起來,然後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

  「木槿?」非白的聲音傳來,顫抖著,他冰涼的手拂在我的臉上,我勉力睜開眼睛,他的鳳目瀲灩,卻無法掩飾,他的眼神如此驚慌哀傷,甚至有絲絕望的恐懼,他為什麼要難受,為什麼會難受呢,他心心念念的難道不是錦繡嗎,是了,他這麼難受定是因為答應錦繡要照顧我吧!要麼就是遺憾這麼好用的馬吃了他這麼多草,還沒怎麼跑就要掛了吧!

  其實不用那瘋女人說,我都知道現在的我很可能要翹辮子,我的血好像自來水似的不停地流,我從來都不知道我有這麼多血,都快把這裡的地道給漆成紅色的了,我在心中悲哀地自嘲著,他為何要將那魚符拿出來換一個將死的我呢,這樣不是很賠本嗎?天下聞名的踏雪公子怎麼盡做這賠本生意呢?

  我無力再問,只是虛弱地喘著氣,定定地看著他,而他強自鎮定地說道:「木槿,你……要撐住,趙先生馬上也會進西安城,他一定會救你的……木槿,你一定要撐住,你一定會沒事的。」

  然後他對我低低道:「我要為你立即接骨,不然這腿就要耽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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