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
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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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散亂的頭髮,我看向那個斬斷馬腿之人,眼前傲然站著一個高大的南詔將領,赤黑戎裝,血污滿身,烏盔下帶著可怕的鬼面具,面具的雙眼鏤空,一雙瀲灩的紫瞳盯著我,閃爍著獵食者的貪婪和興奮。 一刹那間,我的心臟一陣收縮,跳得奇快,我根本分不清這是華山雪穀,還是在深埋在記憶深處的地府。 不,我一定還在地府中,我完全被恐懼所征服,有些歇斯底里地狂叫了起來,看著他向我伸來覆著盔甲的手,明明知道要跑,知道要用酬情去砍……然而我竟然駭得好像被施了定身術一般,根本動不了。 我的理智崩潰前,一雙有力的手將我拉上了另一匹戰馬,使得那個紫瞳惡魔,只是扯到我的一片懷素紗衫。 我抬頭,原來是披頭散髮的宋明磊,我瑟縮在他的懷中,混身發著抖。 我伸頭一看,那鬼面紫瞳的戰將依然昂首站在那裡,那雙嗜血的紫瞳,冰冷而不甘地目送著我們的離去,這時身後正好一個子弟兵襲來,他連頭也不回,左手反手一揮偃月刀,已將那個子弟兵攔腰砍倒了,更多的血噴在他的鬼面上,順著沒有表情的黑面具流下來。 而他覆著甲的右手緊緊捏著我的紗裙一角,在風中飄揚,形成了一幅無限淒豔,但卻妖異無比的畫面。 我看向宋明磊,他的頭盔早已不知所蹤,頭髮披散,額頭滴血,身上也像是從血浴中撈出來的,他一手牢牢地圈住我,一手拼命揮斬。 一會兒,我們離了戰圈,他微喘著氣的嘴角流著血,卻依然向我微笑著:「對不起,四妹,二哥來遲了。」 他將我和他綁在一起,策馬向玉女峰瘋跑去,我緊緊抓著他的腰,卻發現滿手全是他的血,他的腰間汩汩流血,一路灑下,我幫他捂著傷口,試圖止住,宋明磊比南詔兵熟悉地形,他東躲西閃間,來到兩側是懸崖峭壁的石眼溝,溝中一條羊腸小道,僅能容一人一馬通過,他帶著我狂奔,身後跟著十個同樣全身浴血的原家子弟兵,通過石眼溝,身後的追兵不熟地形,跟上來的越來越少。 過了石眼溝,我們攀上玉女峰,最後戰馬實在上不上去了,宋明磊這才讓我們停下來,想棄馬徒步前行,可是他一下馬,就立刻跌倒了,雙目緊閉,不醒人事。 我們把他拉進一處深山老林的洞中,我為他清洗著傷口,這才發現,平時外表最為瀟灑光鮮的宋二哥,那健壯的身上竟然傷痕累累,無一處好肉,那些傷痕中,有些年代已經非常久遠,甚至可能是在他進紫棲山莊以前就有了,我不由得淚流滿面,宋二哥,你到底受過什麼樣的苦,你的傷又是誰加諸於你的?是柳言生還是原非清? 宋明磊告訴我們關於他的身世是非常簡單,他說他是江蘇淮陰人,一個私塾先生家的孩子,在前往寧波老家的路上,路遇馬賊,財物被劫掠一空,除了一個姐姐和一個妹妹,家裡人全部被殺害了,為了賣身葬家人,為了免于弟妹被賣,他才不得不自已賣身的。 他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那張德茂可是他易容的妹妹,那李如可是他苦命的姐姐? 他的身上究竟有著什麼樣真正的離奇悲傷的身世呢? 我們十二人在洞中點了堆柴火,化了些雪水,清洗傷口,安頓傷員,我分了兩撥人馬守夜,而我守在宋明磊身旁,在膽戰心驚中了迎來了血色殘陽。 半夜裡,昏迷不醒的宋明磊忽然睜開了眼睛,看到我坐在他的身邊似乎很高興,我暗中謝天謝地地流淚一番,對他哽咽著說:「二哥,你莫要再睡了,你答應要帶木槿逃出去的。」 宋明磊使勁坐了起來,伸出手想扶我的臉,卻牽動傷口,又倒了下去。 我嚇得趕緊按著他,檢查他是否又出血了,這個時代沒有人工輸血,流血過多的人只能聽天由命了。 我強自鎮定的查看著他的傷口,還好沒有再流血了,他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看著我的眼神卻很愉悅,他拉著我的手輕輕道:「四妹,你沒有受傷吧!」 我故作很有精神地搖搖頭,卻不由淚花四濺,我使勁揉著眼睛,強笑道:「有二哥在,木槿是不會受傷的。」 他也笑了,閉上了眼睛,輕喘著氣,好像是在努力平復著傷口的劇痛,過了一會兒,他又忽然開口:「木槿,你可曾怪過二哥抄你的文章?」 咦!他怎麼他忽然扯這張錦繡最敏感的大字報呢? 我溫言道:「哪裡話來,二哥多慮了,現在二哥受了傷,千萬別多想,好生休息,明日我們還要亡命天涯。」 宋明磊睜開了眼睛,眼中升起了一陣奇異的光芒:「對,明天我們還要亡命天涯。」 他抓緊我的手:「木槿,明天讓二哥帶著你離開西安,離開原家,離開一切的一切,我們去過世外桃源的生活。」 我愣在那裡,宋明磊卻努力地半坐起來,將我擁入懷中,繼續興奮地說道:「當你坐在一大堆紅梅花中,為大哥哭泣時,我心裡想著,為什麼和你去的人不是我呢,大哥是多麼的幸福啊!」 我猛然間意識到他在說我們沖下山前的話題,他輕推開我說道:「我們忘掉一切,忘掉所謂的國仇家恨,離開這個亂世,去浪跡天涯,就我們兩個人,去過那自由自在的生活,木槿,」他笑得如此快活,眼中充滿憧憬:「二哥知道,你不愛功名利祿,不愛綾羅綢緞,你一直嚮往的就是那樣的生活,二哥的心中也一直渴望那樣的生活,可是這一路走來,沒有人給過我任何機會來選擇。」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苦澀,那笑容也變成了扭曲的苦笑,眼睛也有些恨意,他複又抬起頭,執起我的手,認真道:「你莫要怕生生不離,二哥,二哥其實有解藥,我……木槿,我不要做你的二哥,我要做你的丈夫。」 我震驚得無以復加,看著那張年青的俊臉,認真地凝視著我,心中的震憾,心疼,羞愧,懊悔排山倒海地湧來,混合在一起,讓我接應不及。 花木槿啊花木槿,你一向自負擁有兩世記憶,自命對風月無情,通達人世,然而……然而你竟然糊塗到,一個少年愛了你將近整整六年,一直到他慷慨地陪你赴死的地步,你方才知曉。 花木槿啊花木槿,你根本羞於兩世為人,你徹底算是白活了你…… 我想開口,聲音卻被淚水堵住,我根本無法拒絕他充滿希望的眼睛。 非玨說愛我,卻不得不奔向他輝煌的皇位,非白說要我一輩子,卻不知身在何處,正保護著靖夏王的金枝玉葉。 在這動盪的年代,猶其是在這危難的時刻,現在守在我身邊的,我萬萬沒有想到的卻是宋明磊。 只有他浴血奮戰,體無完膚地保護著我,而他原本可以和原非煙一起回到洛陽,立下大功,更會受到原家的重用,以他的才華,憑著原非煙對他的感情,入贅原家,早晚之事,在這亂世之中,定能大展拳腳,爭雄天下。 「二哥,我,我花木槿何德何能,何幸能讓二哥青眼有加?」我流著淚,卻再不敢看他的眼睛,仿佛不忍打破一個天真的孩子望著世上最甜美的糖葫蘆時的眼神。 可是宋明磊卻輕拭拭我的淚水,我抬頭望去,他那清澈的雙眼,充滿感情的看著我:「木槿,你可知道,當初加入小五義,我只是一時隨性而為之,可是自從有了你,有了小五義,二哥,我才覺得原來……原來這肮髒的人世間亦有美好的事物,木槿,我……」 這時,一個子弟兵提著大刀沖進來,驚魂未定地說道:「南詔兵攻上玉女峰了。」 我們所有人一驚,宋明磊奇幻的的眼神如明燈驟滅,他撐著我的肩膀,緩緩地站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最森冷的殺氣,他沒有再穿上甲衣,只是扯下布條,將雙戟牢牢綁在手上,他對我回眸燦爛一笑:「看來,二哥註定是不定陪你過那夢想中的平靜生活,然而……」 我隨著宋明磊走出林子,來到崖邊,只見山下燈火如巨龍蜿蜒,活捉原非煙的叫聲此起彼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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